西沉的金色斜阳从窗口照射进来,丝丝缕缕,薄如蝉翼,轻柔中有些寥寂。
安世萧靠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慵懒地看着洒在地上的余晖,总觉得这样的夕阳似曾相识。
临近下班,可是整栋办公楼里的员工都没有一个准备走人的。出了这样的大事,每个人都忧心忡忡。
安世萧当机立断,做了两手准备。首先当然是追查数据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如果能够找到证据当然是最好。其次,让技术部立刻开始修改数据,尽快找到可以替代的方案,将损失降低到最低。
肖清敲门进来,看到的是一个百无聊赖,毫无生气的安世萧。
他就静静地坐在昏暗的阴影里,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黑灰色,发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金色阳光。
肖清轻声汇报了一下目前的状况后,不放心地问:“安总,你没事吧?”
“我可能要和赵沐言离婚了。”安世萧低沉的声音悠悠地飘来。
肖清略微一愣之后,表情如常,淡淡地说:“是因为宋经理吗?”
肖清看不清阴暗之中安世萧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沐言说,佳伊受伤是自编自导的。当然佳伊是不承认的。”
而这句话却把肖清惊得失色:“这太不可置信了。我们要不要去查一下?安总,你不是也见过那两个凶徒吗?我们要不......”
“不用。我相信沐言。”安世萧的声音缓慢,却听得清晰。
肖清疑惑不解:“那既然这样,那宋经理就太......不,是你和宋经理,你们还要在一起吗?”
肖清不是很确定,似乎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措辞。
“她这样做当然是因为我。”安世萧怅然一笑,有些凄凉,“其实她没有这个必要。我欠她的,只要她不伤害沐言,无论她做什么,都随她去吧。”
肖清沉默,不知如何回应安世萧的话,只是心里有些替他惋惜和难过。安世萧性格如此,安雷富如此费尽心思,也终究不能改变结果。
“通知工厂,如期发货。让公关部的人开始准备广告宣传。”安世萧的声音突然明亮有力起来。
肖清诧异而困惑:“可是这专利问题怎么办?”
“我让技术部的人修改了一些相关数据,在不影响功能的情况下,调换了一些程序的顺序。同时在技术用于的措辞上也进行了修改,就当是在玩一种文字游戏吧。”
安世萧转动了座椅,坐直起来。橘色的光线照在他的像雕刻出来的英俊的左脸上,增添了一种成熟而忧郁的气质。
“这是铤而走险。”肖清皱着眉说,“如果对方发现,可以告我们的。”
“他们发现不了。”安世萧利落果决地说,“我相信我们集团这些技术人才的能力。杨学行就算得到这个数据,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弄清楚它的详细原理。他之所以匆匆忙忙地去注册专利,无非就是想阻止我新产品的发售,从而以此来打击我。”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只有专利,没有产品。生产这样一件东西,可不是今天说,明天就能做出来的。星明集团从来没有涉足过这一领域,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做出来?所以,这些数据就算白给他,对他而言,也只是一张白纸。”
安世萧带着高傲地神情鄙视地说,他压根就没有把杨学行放在眼里过。
肖清还是有些不解:“那我们还要查泄密的事情吗?”
安世萧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秒,随即轻轻瞟了一眼肖清,漫不经心地说:“查吧,反正也查不出个什么来。”
肖清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看着安世萧深沉下去的目光,心里又是一阵叹息。
安世萧并不愚钝。既然他相信赵沐言,那他也就一定相信她没有拿文件。而文件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了,不言而喻,安世萧心里已经有数了。
肖清叹息的是恰恰是安世萧的精明。就是因为他明明什么都明白,却还是要做出违心的决定,这才更痛苦吧。
昏暗的地下酒吧,此时还没有开始营业,门口想的冷清。赵沐言左顾右盼,仔细观察了很久,确定没有可疑之处,才小心翼翼地走进一条长长的深入地下室的黑暗楼梯。
阳光渐渐消失,眼前有些黑暗。一拐角,五颜六色的微弱灯光从一扇镶嵌着彩色玻璃门后射出来。赵沐言轻声走上前,两短三长小心的叩门后,静静等待片刻,门缓慢地打开一条缝隙。
从门缝里探出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看了看赵沐言,然后打开半扇门。赵沐言的身子刚刚闪进门类,这个开门的瘦高个就立马将门又关上了。
“这边。”瘦高个没有什么客套,而是直接带着赵沐言又穿过了两扇门,进入到一间小房内,一股混合着血腥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
“唔......”
躺在一张铺着已经发黑的白色床单的简易病床上的叶凡,嘴里死死地咬着一块毛巾,满头大汗,青筋暴跳。
随着他低沉而痛苦的一声呻吟,一颗子弹从腰部取出,扔进一个小盘子里,发出清脆的一个声响。
一名干瘪瘦小的中年医生,正认真地给叶凡包扎伤口。
“这是怎么回事?”赵沐言紧张地奔过去,看着叶凡紧绷的肌肉上处处的瘀伤,还有腰部那沁过白色纱布鲜血,紧张而担心。
“被造反了。”叶凡耸耸肩,貌似很轻松的口吻说。伤口包扎好后,便从这张病床上跳了下来,走到靠墙的一张旧沙发旁,有些痛苦地斜倚了下去,正要拿起桌上的半瓶啤酒。
“不能乱动,不能喝酒,也不能抽烟。”瘦小的医生立马向叶凡明令禁止。
叶凡撇撇嘴,硬生生地将已经指尖已经触到酒瓶的手很不情愿地给缩了回去。
医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说完向赵沐言礼貌地点点头,便离开了房间。
只剩下他们两人后,赵沐言就亟不可待地问:“造反?青龙帮吗?他们要赶你下台吗?”
“差不多,就是这样。”叶凡脸色阴沉,很是愤怒。
“为什么?你不是他们老大吗?是谁要反你吗?”
赵沐言看着他浑身上,心中难过,却又五味杂陈,心情复杂。
尽管赵沐言早就做好了这一天的准备,毕竟叶凡走的就是这条刀尖上舔血的路,而他自己也是靠推翻了前任老大才上位了。可是正当这一天到来时,赵沐言心里的担忧还是大过了责难。
“是宋一城。”叶凡咬着牙狠狠地吐出一个名字。
“宋一城?”赵沐言诧异地蹙起眉,“他又不是青帮的人。”
叶凡眼光冒火,从鼻翼里“哼”出了一声:“他不是来找过我,想和我联手对付安世萧,被我拒绝了吗?”
“这家伙还真是个阴险小人。他就教唆那些原本就对我还不服的手下出卖我,背叛我,还想干掉我。幸亏我机智。哼,我们莫家武馆的人,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轻易干掉?”叶凡愤愤不平地啐了一口。
赵沐言脸色黯然。叶凡一愣,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早已不是莫家武馆的人了,胸口涌上一股难忍的惆怅。
“你本来就是靠夺位而做的老大,其他手下肯定不会百分百服你。再加上你又静止了那么多原本青帮中一些伤天害理的买卖,断了他们的财路,又没有给他们找新的路子。像宋一城这种人,稍微挑拨,怂恿一下,那些人肯定就跟着造反。”
赵沐言冷静地说完,叶凡脸皮跳动,似笑非笑:“原来你早就料到了。”
“我也早就提醒过你了。”
叶凡深黑的眼眸碰上赵沐言平静的目光,眉睫一沉,别过脸去。
赵沐言悠悠地叹了口气:“这里安全吗?”
“放心,这酒吧的老板,就是那个给我取子弹的老徐,是我在入青帮前就认识的。没人知道我和他的交情。”
赵沐言又看了一眼他腰上的刺白的绷带,心中一痛,现在再说那些责怪的话,已经没有用了。
“那你其他的兄弟呢?不会全都背叛你了吧?”
“不知道。”叶凡轻飘飘地说,伸手要去拿那瓶酒,被赵沐言打了一下,又缩了回来,“七零八落了吧。我现在这个样子,去找他们也只会连累他们。”
叶凡的手里空空的,总觉得别扭,不知道搁哪里好,心情烦躁,便站起来来回踱步。
赵沐言看着他焦躁的身影,沉思片刻,淡淡地说:“去自首吧。”
“自首?”叶凡突然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不可置信,“我要去自首,那就是送死。”
“那你现在还能怎办?如果你不死,你那些造反的手下会安心吗?你是混黑帮的,你不应该不知道,被打下去的老大最后只有死。因为他们害怕你东山再起,到时候算旧账,你不也是这样做的吗?现在你只有去自首,虽然会坐牢,但至少警察会保护你。”
叶凡怔怔地看着赵沐言,良久,低沉地咬出几个字:“警察就能相信了吗?”
赵沐言的心像是被一个重物迅猛地重击了一下,一瞬间被震得无语。
警察就能相信了吗?
警察不能相信。
赵沐言清亮的眸子黯然下去,在她七岁那年,对警察的信任就已经随着父亲的遭遇而消失了。
“我要逃了。”
叶凡沉重而坚定的声音在这个简陋的房间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