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着百蝶穿花粉衣,头梳飞天垂髻,站立在马车旁,教习嬷嬷从千金阁一路跟我出府,后面坠着两侍卫。
“时辰快到了,裘小姐请上车。”教习嬷嬷看我停在马车前,礼貌地催促。
我转过身:“西果呢?我要见她。”
教习嬷嬷不解的看我,然后转头看看那两个侍卫,一个侍卫看了我一眼,站出来。
“老爷承诺只要大小姐一进宫,就立马放了西果姑娘,大小姐不必担忧,请先上车。”
我冷笑:“哼!他说放人就放人,谁信?”
教习嬷嬷看着我板起脸:“小姐说话请注意礼节。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误了吉时就不好了,还是快上车吧。”
我幽幽地看着那侍卫:换了个舒服的站姿:“见不到人我是不会走的。说到做到,就算你们打晕我,我醒过来也会想尽办法逃回来,要是因此得罪了皇上,裘府受牵连了可别怪我。”
“大胆!”裘玉林从门内走出,怒气森森,“逆女!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你将我置于何地,将裘府上下几十人口置于何地?”
我面无表情;“我不管这些,我只要西果。”
“呵!”裘玉林冷笑,“你可知这裘府上下也包括你的丫鬟在内,若是受牵连,第一个死的就是她!你大闹皇宫之前可得想清楚,到底是谁害了她。”
我轻咬牙,终于知道他是决计不会放人的,因为他要用西果来牵制我、胁迫我,可我担心西果会受虐待,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
可是月娘如今还不知道此事,我也联系不上她,不然她也能想想办法救西果。但我想以她忠心耿直的性格,应是宁愿舍了自己女儿也绝不会让我进宫。换个方向想,她不知道也少些担忧。
“我一定要见西果。”我态度强硬。
裘玉林看了我一眼,然后,竟然点头了。
很快,略显憔悴的西果被带上来,身上没有绳子,也看不出有伤痕,头发稍显散乱地走在两个侍卫前面。
“西果!”
她立马抬头,看见是我,眼泪哗哗往下掉。
“小姐~”
我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然后走过去,轻轻抱住她。
“..是我连累你了。你先不要摇头...听我说,不管什么时候,你自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回来要看到一个好好的西果,知道吗?”
西果噙着泪看我:“小姐,你不用为了我委屈自己的,呜呜~你要是进了宫,西果会自责死的~”
我拍了拍她的头;“傻瓜,谁说我是因为你,我啊,只是对选秀好奇,你知道我最贪玩了,才舍不得离开我们最好玩的西果呢,你放心,谁说秀女就要一辈子呆在宫里?没选上我就回来看你啦,到时候你可得做最拿手的菜迎接我!要是我回来你不在,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姐~你就会欺负我。”西果破涕为笑,我对她也笑了。
“好了!”裘玉林等得不耐烦,“你们说够了吧,时辰已过,郁儿你还不赶快上车?”
我吐出一口气,捏捏西果的手:“以后别哭了,难看死了...我走了,你要乖乖听话。”
然后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转身,登上了马车。
“小姐——你也要保重自己!”
我没有掀开帘子,但我知道西果一定又哭了,我握紧了拳头,暗道:我不会束手就擒,绝不会永远被胁迫,强大,我要变得强大!
秀女在宫门统一进宫,分配到到淑秀宫各院,每院都有一个掌事嬷嬷管教秀女。还好是一人一屋,我可不会那些闺秀千金提前的勾心斗角。
安顿好,我坐在桌边,想了很久掏出放在里衣内的金羽哨,放在嘴边。
“嘘——”
哨音刚落,便听木窗微动,微弱风声间,一个人如鬼魅般落在房内。
却不是金吾十二。
“金吾阿九见过小姐。”
“金吾十二呢?”
“...他,他受伤不能当值......”
什么?
“受伤?什么伤?严不严重?”
“就是小姐昨日在泰庆广场遇险时,十二暗杀者被缠住,对方武功高得恐怖,十二因此收了重伤...”
所以才没能出现是吗。可是昨天裘西屿说他领罚去了,受了重伤居然还要挨罚?岂不是伤上加伤?
想起十二木讷的脸,我心里有些不忍,可这是御林军的管理制度,我没法说什么,也没法质疑。
“好了,你先起来吧。”我想起我找他的目的。
我磨墨快速写了行字,把纸小心叠好交给金吾阿九:“你把这个教给大哥,就说我很感谢他对我的照顾,也非常感谢他教我时的耐心。”
见他小心收好,我从包袱里翻出一个瓷瓶:“你再把这个给十二,毕竟他是因为我才受的伤,不知道他伤势怎么样,不过这个治外伤很管用,你让他试试,等他回来了我再当面感谢他。”
金吾阿九把信和瓷瓶小心收到怀里后,郑重的跪地抱拳:“小姐太客气了。保护小姐本就是我们的职责,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小姐不必为此介怀。”
“可是这只是你们职责,并不是你们的本分。我不能心安理得的让你们为我受伤,甚至丢掉性命,你们不是机器,也是父母的孩子,受了伤你们也会疼的,我这不是客气,我是把你们当朋友,我关心朋友难道不对吗?”
他听了有些意动,可是长年对铁血纪律的服从还是让他略带惊惶地低下头。
“属下不敢当!”
我无奈的还想劝说几句,他却语速急快的打断。
“感谢小姐赐白柴露,如果没有别事,属下告退。”
“等等,”我叫住已经转身的他,“你知道这药的名字?”
这瓶药是我上次挨棍子剩下的,早晨醒来伤处凉悠悠的,桌边就摆了这么一瓶,晚上用完了早上又换上新的,痛的时候一抹立马舒缓了许多,没想到这药名气挺大,以后我也多买些备着。
“是,这是我们御林军得了军功后才能领到的疗伤圣药,由麻植白花柴制成,因为这是统领亲自研制的,数量稀少,在军营里非常珍贵。”
我听得发愣:“这药不在市场流通吗?”
金吾阿九奇怪的看我一眼:“怎么会?白柴露只有统领才会调制,军中尚且紧俏,哪有多余的外流?”
我心中翻起巨浪,难道,那段时间每晚给我送药的人不是裘雨乔,而是...裘西屿?
可是,可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开始跟他学武,关系不冷不淡,我挨棍子他也没出现,为什么要来送药,因为愧疚?
我突然想起一个细节,挨棍子的头天我分别给他和裘思华送了信,可是后来裘思华却说是第二天我去松岚苑之后才收到的信,时间相差太多,这是为什么?
好一会儿,我心里有个模糊的猜想,给裘思华送信的并不是我,因为我头天送去的信,可能,被李姨娘给截下了,这就可以解释裘思华为什么没有在事发当晚来找我。
那么,第二天给他报信的人是谁?府里与我关系好的屈指可数,首先想到的是月娘,可是如果是她,她不会找裘思华而会亲自来松岚苑。第二个想到的是裘雨乔,可那时她生病卧床,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郑姨娘、裘无苼和裘圣笛的脸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可是通通被我否决,我的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呼之欲出,扑通扑通!
一个名字浮现在我脑海,是他,一定是他,裘西屿!
如果不是我知道他派人暗中保护了我四年,如果不是我知道他默默的给我送药,如果不是我知道他对我其实是关心的,我一定不会想到他。
他私下传信给裘思华去救我,因为自己不方便露面,一是多年来在众人眼中我们关系一直很冷淡,二是他一直暗中保护我不对外言一定有什么苦衷,也许他在防着什么,也许他是不能关心我...或许这是一种另类的保护方式。
那么...我想起昨夜他说的话,叫我安心进宫,不要违抗裘玉林。
是的,他说的是裘玉林,而不是爹。疏离的不像父子。
所以...他跟裘玉林其实并不如外人所知道的和睦,至少,他对裘玉林的疏离是连裘玉林也无法轻易察觉的,因为他会觉得,自己儿子性格就是如此,对任何人都是冷淡的。
可是我知道,裘西屿是寡言,是少语,什么都是淡淡的强硬的,但是他会害羞,会关心人,他害羞时会侧过脸,无奈时也会侧脸,有时还会用擦拭和抚摸剑来缓解心情,只是,他的情感,表达的太不明显,也太不温柔,就像他的人,淡到你几乎无法察觉。
我现在明白他最后的叹息是什么意思了,是他有苦不能言,是他被妹妹误会的无奈,是他独自背负太多的疲惫......
我相信他,其实他内心并不希望我入宫,可是由于裘玉林,由于他的职责,由于他默默背负我却不知道是什么的使命,他不得不让我答应。但这是缓兵之计,我知道,他一定会想办法解决,一定会继续保护我。
因为他说了不会弃我与危险不顾。
我回过神来,忙叫住金吾阿九。
“你把信给我。”
我接过信纸,摊开,上面写了一句:金枝同生两难,野草天地为家,可比?可比?倒予林鸟各自飞。
我看了看,揉碎丢杂物桶,对金吾阿九说:“你只要再跟大哥说,能让西果和月娘离开裘府最好,如果不能,就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金吾阿九看了我的动作有些奇怪,但还没说什么,应了后消失在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