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氏在门外站的脚有些酸麻。
伺候的丫头,麻利的忙搬了一张绣凳出来,伺候着殴氏座下。
今天一早刚到松鹤园给老太太请安,就听见丫头来报陈氏晕了过去。
老太太一听就上了火,一通忙碌,又是请医,又是探病的。
也是这陈氏有福气,刚巧不巧的遇到回来的龚老爷子。
欧氏一想到陈氏的好运气,心里忍不住的又泛起了酸。
这个龚老爷子是老太太远房的亲戚,当年老太太花了老大的力气才请了他回来给老太爷治病,可惜老太爷命运不济,本行亏损。即便请来的这不入世的神医,也只是多拖延了几年寿元,最终还是去了。
可从此后老太太就把这龚老爷子当神仙供了起来,家里为此不知道贴了多少银钱。
别的不说,单说每年送给这个神医的各类书籍字画就是一笔大大的开销。
让欧氏最气不平的,倒是老太太一心让峰哥儿跟着龚老爷子学医。
商贾世家若要该换门庭,读书科考才是正途,她就这么两个儿子,大儿定是要承继衣钵跟着父亲行商贾营生,可她的小儿子,为什么不能去读书科考?就是启蒙的先生都说,峰儿聪俊非凡啊。
殴氏越想越气,气不平,忍不住的就站了起来,愤愤的避到了侧屋的茶室,躲着不想见那龚老爷子。
她这一躲,屋里的事情便都归了蔡妈妈伺候。
蔡妈妈知道大夫人心眼子小,估摸着这会儿大夫人心里正不舒服。她是伺候老太太的老人,心里明白的明镜似的,这种时候,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多理会。
屋里老太太和陈氏伤心够了,两人互相擦了眼泪,心结解开,忍不住的都笑了起来。
柳雅捏了捏小手,心里苦哈哈的想。
这两个女人前世到死都没有再见一面,心结结的死死的。
这一世,还好有这么个机会,总算是解开了结。
外祖母心里松快了,应该能再多活几年,不会那么早就去了吧?
老太太此时才留心到被夹在中间的柳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言道,“雅姐儿,你没别吓着吧?”
柳雅乖巧的摇了摇头,软糯的回道,“外祖母不哭,母亲不哭,我没事。”
老太太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蔡妈妈听见屋里没了声音,忙贴近门帘问道,“老太太,药快熬好了,您看要不要先摆早膳?”
老太太在屋中应道,“早膳分开摆,我和大太太回松鹤园。姑奶奶的和表小姐的就摆在这个屋,上一些粥饼,油炸的不要上。”
蔡妈妈应了诺,忙往外吩咐。
老太太又摸了摸陈氏的头,慈爱的说道,“你既然要住下来,你这里的事情我来安排,你就当回家省亲,只管住。下午我让人过来接周妈妈去红叶寺,你该交代她的早些交代。另外,我看你和雅丫头也要添些衣服首饰,这些从我那边走账,你只管收着。”
老太太说道此处,忍不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嫂子心不坏,就是心眼小,对钱财看的太重,心里不够亮堂,她也不想想,我们商贾之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何必在意这些。她好面子,心思也重了些,我会管教她,可平日若是有些不是得地方,你莫要与她计较。有了委屈只管同我说。”
陈氏点了点头,安慰道,“母亲不要忧心,我自小是嫂子和哥哥看着长大的,我心里明白。我以前脾气骄纵,如今吃了苦头,我也知道改。我心里明白,不会委屈。”
老太太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抖了抖,话却咽了回去。
她想也罢,已经回来了,有些事情,慢慢来吧。
老太太唤了丫头进来,慢慢扶着她站了起来。
她年纪大了,座的久了些,又伤心的哭了一场,总觉得全身酸疼,每一处得力,心里忍不住总念着一个老字,酸楚的又想哭。
她忙眨了眨眼睛,扬起脖子,将眼底的湿意倒了回去。
老太太急急的转了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好好吃饭,好好喝药,我去歇歇,回头再来看你俩。”
陈氏将柳雅留在了身边。
周妈妈伺候两人在床上吃了早膳后又伺候着两人喝了药,漱了口。
陈氏歪在床栏上,额头系了一块宝蓝团纹的锦绣的额帕,身后枕着两个墨绿绣红鲤的大迎枕。
她独独留了周妈妈说话。
周妈妈垂手安静的等在一侧。
陈氏歪头看了看躺在床里的柳雅。小姑娘脸颊微红,此时盖着绞丝红纹的墨绿苏绸被面的薄被正睡的香甜。
陈氏伸手拍了拍柳雅的小肚子,甜腻的望着女儿娇俏的脸颊。
真是个孩子,喝了药头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一点心事也没有。
还好,孩子这几年虽然受了些苦,可孩子并没有别的多的心思,也体会不到那些苦。
她会慢慢的补偿,她的女儿会过的很好很好。
陈氏没有回头,侧身向里背对着周妈妈说道,“老太太回头派人来接你去一趟红叶寺,你去寺里管俗物的主持那里将我们租住的宅院续定一个五年的契约,再一次给付一年的银钱。你记得同寺里说,我们回边城扫青,短时间暂时不会回来。”
周妈妈惊讶的抬头望着陈氏的背影。
夫人不是要出家吗?前几日还同来讲经的大师论禅,怎么这就要离开?夫人打算做什么?
她想问,此时又害怕的问不出口。
她看的出来,今天夫人对小姐已经完全不同。
夫人是不出家了。
她缓过了气,一下高兴了起来。
夫人喜欢小姐,要照顾小姐,那就肯定不会出嫁了。
陈氏给柳雅压了压被角,转身望着周妈妈道,“你记得回去红叶寺侯,回一趟院子收拾些东西,一定要记得去雅姐儿的床侧取那三个匣子,要小心,不要被人看到。取了立刻回来。”
周妈妈两眼炯炯发光,就好像夜里的狼眼。
陈氏被她看得好不自在,忍不住说道,“我知你不想我出家,这几日为了我出家的事情你也发愁。可你看出来我不出家也不用表现的这么高兴啊,眼睛都快闪的像狼眼了,怪瘆人的。”
周妈妈噗通跪了下去,扑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哽咽着道,“我这是高兴,真的高兴,我心里的那个珍姐儿回来了,回来了。”
陈氏一愣。
恍然的凄楚一笑。
是啊,柳郎死后,她就不是珍姐儿了。
可现在她又是了。
陈氏翻了身,侧卧着,继续轻拍着柳雅的小肚子,温柔的说道,“奶娘你说的对,珍姐儿又回来了。我要睡会儿,我吩咐你的事情,你要小心办好,你出去吧。”
话音刚落,心里一松,一股睡意涌了上来,陈氏忍不住眯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