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的耐性差到爆表,古板程度却特级牛叉,虽然一直停在她的肩头,却渐渐十问十不应,乍一看去,一动不动的如一条僵死了的青菜虫。所有的感觉甚至感动于它而言,都不如入口一
只恶灵婴来得实际。
叶苋有点想抖动一下肩头,看它会不会被抖下来,若能还真要小心,不然被后面的人踩上一脚,变成扁菜虫可就惨了。
嗞,不会。
原来装睡的,这小崽子!哎,这儿有人吗宝贝大花儿?
又不鸟她了。靠。不过这模样儿,可以确定周边环境没有恶灵婴。
叶苋漫无目的地逛着,半晌,略一顿足,看着不远处一大簇格桑花发呆。那粉嫩的颜色,摇曳的花姿,真实想冲上前采下一朵,再别于耳后,然后扭着头,摆出柔美的姿态,问庄硕,好
看吗?
可惜,他看不到了。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紧得几乎能捏碎她的腕骨,却在下一秒,触感突然消失,他也无影无踪。怎么能够这样?心很空虚,形如被命运握于掌间,抛来捏去,连挣扎都不被允许,无力感
再一次弥漫心头。
还好有不怎么可爱的大花陪着,即使不言不语,也是陪伴。她的眼睛能穿透夜色,恍若深海明珠。现下,却有一只没有眼睛的小怪兽跟随左右,命运,真如一把如意算盘,在冥冥中自行
盘算,打得噼啪响。
可惜差了一句:你愿意吗?
仿佛昨天,还是初春,她穿着廉价的小皮靴,踩着积水,在路边举着雨伞,祈求公交班车能准时准点,她得先去一趟菜市场,买骆深爱吃的土豆和鸡肉,才能转车回家炒菜做饭,等骆深
下班回家。
她就这么举着雨伞,站在路边,看着渗着白雾与灯光的迷蒙的黄昏,飘着不着边际的心,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里的一抹虚无的景象,可有可无。
那时,不存在大花,不存在庄硕,不存在一连串如梦似幻的经历,和不能用言语去形容的面热心跳。但,在某年某月某日,仍然是因为骆深,就跌入了这么一个奇幻的旅程,无法sayno。
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她从来都是一个把自己放在最底线的人,人活着,就很好。
兴许下一个拐弯,能看到庄硕。高大的身躯会不会正倚在一棵由加利树下,眼睛半眯着,好象在观察着一些什么,下一秒却冷不丁地骂道,叶妞,你是白痴吗?
我是啊,来骂我啊!有种出来啊!怕你么?!
倔劲来了,她啥也不管了,嘴里大叫:“有人吗,有人在吗?庄硕!庄硕!来骂我啊!来啊!”
没有人鸟她。
绕过一个有点障碍视线的岩石假山,耳边响起细细的水流声音。她高兴极了,直接朝前面冲去。果不其然,一条清澈的小溪在前方的青草地上悠然流淌。远远看去,就如一条透明的带子
,在绿草和格桑花丛中蜿蜒而去。因为地势平缓,安静得连流水声都相当低调。
这是玩的那出?简直就是度身订做的幻境!有种再来一间小木屋!敢不敢再来一间小木屋?
叶苋一咬牙,四处张望着,果不其然,前方一座二丈来高的岩石假山旁边,远远的露出一方木屋角!她大惊,立即问大花。
“宝贝儿,我心中想啥,为何幻境就出啥,这算是那门子的幻术?特么的太诡异了!”
大花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没什么感觉,叫它丑八怪和宝贝儿的效果是一样,但礼多人不怪嘛,把它调教得礼貌点儿,以后问一些隐私的问题,例如关于未来老公方面的,也有可能顺利
一些喔。
嗞,不知道。
好吧,她信,大花触觉和智商一向都不怎么对得起人类。
那我们过去?木屋里会不会有恶灵?呸呸呸,要想些好的东西,或者他们四个大男人正在里面喝茶呢。
她深吸一口气,急步绕过假石山,视线豁然开朗!一大片青草格桑花地上,两间小小的木屋安然伫立,旁边正是那一弯悄然流淌的小溪。屋前左侧是一丛凤尾竹,右侧一座小岩石假山,
门前空地并没有晾衣木架子和一些家用小家具。难不成,这是丢空了的木屋?
嗞,有人。
啊!叶苋吓了一跳,连忙问,谁?
它又不说话了。
叶苋气个半死,小心翼翼朝旁边挪动着脚步,然后攀着假石山,伸出小脑袋,鬼鬼崇崇的张望过去。
假山的另一侧,一个高大的身躯正侧躺着在青草地上,一朵格桑花高昂地竖在他耳朵上方,巍巍颤颤地动着。很显然,正被人用嘴巴咬着另一端把玩。
那背影,那身材,那服饰,那发型,化了灰她都认得!正要狂喜尖叫时,“嗖”的一下,那朵咬在对方唇间的格桑花突然如箭一样朝她脸面飞来!
肩头的大花“小”嘴一鼓,“呼”一下,竟是吹开了。
“你想死啊!箭我!”叶苋尖叫,噔噔噔冲上前,抬起脚要踢他小腿。脚还未抬起来,只觉眼前一花,整个被掰倒在地,倒下时却有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托着她整个上身,自然是一点也
不痛。
她就这么斜躺着,看着上方被放大了的惊喜的国字俊脸,眼泪一下直冲了出来。
下一刻,她用力推开因惊喜而变得呆愣的陈宇,一下坐了起来,“哇”的放声大哭。
陈宇心中一揪一紧的,猛地把泪人儿揽入怀中,紧紧搂着。毕竟是个大老爷们,担心了一天的人儿突然出现,那份惊喜自然不可能经由眼泪透露,但心深处的情绪,却复杂得没有办法经
由脸部表情或肢体语言表露出来,只是紧紧搂着她,一言不发。
哭闹不是她的性子,能这样的反应,无非是担忧了一天的逗比,突然从天而降,而这个逗比,她从不用设防,那怕糗到去洗手间忘了带姨妈巾,也能一个电话把他从某个角落揪出来替她
打点一切而脸不改色。
刚才把格桑花射向她,却又看清楚是她的那一刻,他觉得整个心脏都被人挖掉似的,痛得无法形容,天知道那只是一朵花,撞在脸上,顶多微微红肿一下。但想到会伤了她,仍然是陈宇
无法接受的事情。
以前也会这样,但没有现在这么强烈。二十七岁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如果这就叫做/爱情,他认了。
在二十五年前某个清晨,阳光还未洒进满孤儿院的大院时,墙外传来阵阵娇哑的啼哭。半旧的木门被打开,院长把她抱了进来。那时,她还是个婴儿,据说只有一个半月大。
当时的他两岁半,已经会跑了,话也说得伶俐,跟在一伙小孩子的后面,眼巴巴地看着院长怀中那个包着粉红色棉皮的小家伙,他们的纠葛便悄然开始了。
清晨的阳光淡薄而娇柔,洒在那一袭粉红色的小棉皮里,犹如一个仙女的诞生,而他,从那时就知道,要疼爱和守护这个不知从那里来的小仙女。如果当时是懂事的话,他想他已经爱上
她了。
后来他入了特种部队,电话联络略少了些,但只要有假期,两人仍然是整日整夜地粘在一起,那时她未搬到骆深家里去住,两个人在外面租的两室一厅的房子,是他们两个人的家。后来
她算叫做是和骆深恋爱了,遇到他有假期,大多数也是三人行。
骆深的出现,令他有点紧张,后来看到叶苋那种冷情冷心的态度,连傻的都看得出她不爱他,更何况自己。当时他在部队也非常忙碌,抽不了多少时间陪她,只能不停地叮嘱,其实是要
求,拍拖可以,但一天未结婚,一天都不能和别的男人有亲密关系。
叶苋肯听他的话的,日子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我……”心中思绪万千,激动莫名,我爱你三个字,却是如千斤沉重,藏于齿间,久久无法挤出。
陈宇不是盲的,他知道她喜欢上庄硕了。就怕这三个字说了出来,她这么个简单又纯净的性子,会惊慌失措,最终因不忍伤害他,而百般纠结和痛苦。
他见不得她痛苦,心会痛。她在他眼中如天上的仙女,她的淡如白纸一样纯净,她的静如遗世独立的公主。她用二十五年时间,把一切美好,挤进他整个胸腔,他把她爱得溶进身体的血
液里,回旋游动。有时他会忘了,自己还有一颗心。
“我不哭了!”叶苋推了他一把,然后又抓了他的手臂回来,在上面抹了一把眼泪鼻涕,一边抹一边不满意地嘟囔:“看到我惊喜得傻眼了吗,傻太久了吧,久得我都哭完了!”
“呃……”陈宇搔了搔头,抬起另一边手臂到她小脸前,沙哑着说:“用这边擦,那边都湿了。”
叶苋一翻白眼,又推了他一下,闷闷说:“你是想我继续哭吗,一边手臂湿不比两边都湿要好!别压着我,你好重。”她挣开他的怀抱,撑起来站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再伸了个大懒腰
,担忧了一天的猪头宇已经就坐在她脚边,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呢。
可是……先不去想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