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卉的冷静让迟宝害怕,迟宝想也不想就冲脱宋繁的桎梏,跑上去抓住木卉的手臂,“卉卉!”
除了喊她的名字,迟宝已经不能思考了。贺双双发疯的样子,即使过去多少年,迟宝都记忆深刻。
“迟宝,我们走吧。”木卉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语气中尽是悲伤。
迟宝知道她一定又想起那件事了,一时气愤,狠狠瞪了贺俊睿一眼,“如你所愿,要我们一辈子记得!”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拉着木卉走了。
宋繁拍拍许念的肩膀,就跟在迟宝她们身后一起离开了。
许念只当自己的弟弟有了新欢忘了自己这个旧爱,虽然没有挽留,还是可怜兮兮地嘟起嘴吧。
奈何亲弟弟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怎么也不会看到他委屈地表情。说好的请客吃饭就这么没着落了。
贺俊睿看着迟宝和木卉离开,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有些懊恼,更有些后悔,当年是自己做得太过分了。暴躁地从风衣口袋掏出烟来,希望能缓和一下情绪。
手还没伸出口袋,就被许念按住了,“这里是医院,不准抽烟。”
贺俊睿正想发火,听到是许念的声音,又默默地把烟放回口袋。
迟宝牵着木卉,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卉卉,我们回家好不好?”
木卉一向光彩照人的脸蛋这个时候黯淡无光,只呆呆地点了点头。
迟宝回身就看到一直安静跟在她们身后的宋繁,不好意思地小声要求,“宋繁,能不能麻烦你,送我们回家?”
宋繁的表情有点严肃,他没有多说什么,大步超过木卉和迟宝,“走吧。”
有宋繁的车在,三人很快到了家门口。
“卉卉,钥匙拿出来吧。我的落在家里了。”迟宝想起自己做的蠢事,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在这个时候惹怒了木卉。
木卉上上下下把自己掏了个遍,最后也没有找到钥匙,大骂着一脚踢上房门,靠着墙壁滑下去,转而把脑袋深深地埋进双臂中。
宋繁有些诧异,木卉这种姑娘也会流眼泪,那一定是一个特别悲伤的故事。
木卉小声啜泣着,迟宝也在她身边坐下来,眼神没有任何焦距。
“这四年,我还是经常做噩梦,那个孩子睁着眼睛喊我妈妈,一声声的喊,直到把我喊醒。”木卉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也不管别人听没听见,自顾自地说着,“都是我的错。”
“孩子是无辜的,但那不是你的错。”迟宝反驳她,“要怪也怪贺俊睿,是他害死了你的孩子,还有尚云这个混蛋!”
“别跟我提他!”木卉霎时间露出凶相,好像那个男人就在这里。
“贺双双她居然还敢跟我提孩子的事,我气不过,就打了她。”木卉继续咬牙切齿,“我知道不该招惹她,可我就是气不过。”
“你刚才跟她说了什么,让她那么气急败坏的?”迟宝用手指戳戳木卉的胳膊。
“也没什么,就是嘲笑一下。”木卉抹干净眼泪,刚才的发泄让她觉得轻松许多,嘴角甚至出现了弧度,“我本来只想吓唬她一下,没想到被我诈出来,她早就被尚云抛弃了,尚云那混蛋也早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贺双双倒是真的爱尚云。”说完兀自叹了口气。
“她真要告你怎么办?还有贺俊睿,他那么坏!”迟宝的担心不无道理,贺双双刁蛮任性,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木卉,她背后还有一个贺俊睿,贺俊睿有多狠,四年前也已经切身体会过了。
“他们又不是真的黑社会,难道还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我做了?放心吧,就凭贺双双那智商,怎么可能敢告我。”木卉又恢复了昔日的自信和活力,还不客气地揉坏迟宝的刘海。
“那不是还有个贺俊睿么。”迟宝小声嘀咕。
“他要是再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自有老天收拾的。”木卉不想再多说了,意识到钥匙还放在酒店,撑着墙面爬起来,“我们去酒店吧,我顺便把房退了,家里的钥匙还放在那边。”
迟宝也利索地爬起来,听到木卉的解释差点没抓狂,“你昨晚睡酒店?你和林俞夏干了什么!”
“他跑了,知道我以前打过孩子以后。”木卉好不容易打起精神的脸又垮下来,“所以,我们现在应该算分手了吧。”
“林俞夏怎么会?你们是不是有误会?”如果连林俞夏的人品都信不过,这世界上还有可信的男人嘛?迟宝的眼睛不知觉地飘到了沉默着靠在墙上的宋繁。
迟宝暗自责怪自己的眼神为什么要乱瞄,还偏偏瞄到这么个危险人物。
“误会什么?听到贺双双奚落我的时候,脸色就变了,到后来干脆一声不吭地跑掉。”木卉的话里透着无限的委屈,声音再一次哽咽,“都不肯听我一句解释,我又不是故意瞒着他的。”
迟宝感受到了木卉的委屈,已经气得发抖了,“走,你跟我走,我们去找林俞夏。”
木卉拖住迟宝的手,看着迟宝低声开口,“宝宝,强求来的都是会消失的。”
迟宝咬着嘴,不甘心地看着木卉,最后一狠心,“我陪你去酒店。”不再提林俞夏一句。
宋繁是被迟宝和木卉彻底忽视了,还是认命地跟上她们,苦笑着假装抱怨道,“看来今天我都要做你们的专职司机了。”
迟宝再一次不好意思了,抓着木卉的胳膊直往她身后躲,深怕宋繁揪着她领子告诉她,今天上午的劳动一笔勾销了。所以她尽量在宋繁面前降低存在感。
倒是木卉,丝毫不介意这个男人看光了她所有的窘态,大方开口,“今天谢谢你,看来那顿饭要变成两顿了。”
“客气了,我只是对你口中的中国好邻居很是向往。”宋繁半开玩笑着说,缓解了电梯里的尴尬气氛。
刚出电梯,就看到林俞夏踟蹰在边上,手里还拎着木卉昨天出门时拎的包包,和木卉一样,心事重重的样子。
迟宝看到林俞夏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又找不到合适的句子骂出口,只能鼓着嘴用力瞪着林俞夏。
林俞夏长得高高壮壮的,因为酷爱篮球,身上的肉都相当结实,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此时穿着球衣,拎着一个这么小的粉色包包,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林俞夏看到站在迟宝和宋繁前面的木卉,一迈步靠近她身边,大气都不敢喘,只小声又急切地喊了一声,“卉卉。”
木卉看都没看林俞夏一眼,僵硬地从林俞夏手里拿过包包,回身对迟宝和宋繁说,“看来我们不需要再回酒店了。”
木卉按下上楼的按钮后就不再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电梯不停攀升的楼层数字。
“卉卉,我真的,我太混蛋了。能不能原谅我一次?”林俞夏那么大块头,甚至比宋繁还要高出一点,说话声音却底气不足。
木卉回头第一次正视林俞夏,眼里都是怨恨,“你有什么错?你只不过不小心找了一个曾经堕过胎的女人,你嫌弃了,厌恶了,逃走了而已。”
“不是的,卉卉。”林俞夏急着组织语言,黝黑的脸已经涨成了更深的黑色,“我承认我当时害怕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逃走,为什么会吓得想离开你。但是你知道的,我对你是真心的。”
“你的真心,胆子可真小。”木卉对着林俞夏冷笑,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林俞夏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而眼看着电梯门关上的迟宝,第五次被宋繁拦住。宋繁抓着迟宝的手举到她面前,“你都快要把自己的手捏破了。刚才都没冲上去,你就该明白,事情只有他们自己能解决。”
迟宝哇的一下毫无预兆地哭了,“我知道啊,卉卉总是保护我,总是装着没事,总是那么要强,总是假装自己很开心。”
迟宝总能在哭得最凶的时候戛然而止,“可是我知道,卉卉一定能自己解决问题的。”
最后迟宝被宋繁牵着,又去了宋繁的家。
宋繁给了迟宝一盒纸巾,按着她坐到上发上,又折身去厨房倒水。
迟宝进了宋繁家的门以后,就一直不安地张望着门外面,时刻注意着有没有动静。迟宝最怕的就是今天木卉第二次因为打人而被关进派出所。
宋繁出来的时候,迟宝已经坐到了地上,手支着脑袋,一脸的担心。
宋繁把水递给迟宝,揉着她得头发,示意她稍安勿躁。
迟宝喝了温水,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她和木卉的从前。
“高中的时候,我就知道木卉这个人的存在了。听说她抽烟喝酒,打架闹事,总是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口见过一两次,总是化着夸张的烟熏妆,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
“有一天,我看到满身是伤的她倒在爸爸的面包店门口,怎么也不肯去医院,爸爸只好把她抱到我的床上。我们整夜整夜照顾她,一个礼拜后,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之后我也没有在学校看到过她。一个月后她又出现在我家面包店门口,很拽地问我有没有东西吃。”迟宝讲到这里,自己也笑了一下,“然后啊,我把卖剩下的面包拿给她吃,她请求我爸爸把她留在面包店打工,她就在我家阁楼住下了。”
“那个时候我很怕她,她又回到学校上课,每天我和她走一条路都很担心自己会不会挨打,总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卉卉她真的好能打啊,有一天我被几个女生围在厕所,她就像女侠一样从天而降,把我解救出来。”
“太崇拜她了,从那之后,除了上课我就每天跟着她,尽管她还是拽上天的臭表情。”
“再后来,她死心塌地爱上的男人,搞大她得肚子,又不肯负责。贺俊睿为了成全他的妹妹和渣男,真的就狠下心肠拖木卉去小医院打掉了孩子。”
“她在阁楼呆了整整三个月,不吃不喝,半夜又喜欢大吼大叫。最后卉卉她好像自己想通了,开始用功念书。她的脑子真的超级好使,不像我总是算不清,高三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她就从倒数跃居到了全年级前五。”
“她永远都那么厉害,所有的困难都难不倒她的。”最后一句话,迟宝更像是在对自己说,“我总是那么差劲,什么都帮不到她,还总是给她找麻烦。”迟宝的声音越来越小,眼里尽是难过和无助。
宋繁不知什么时候也坐到了地上,好看的眼睛正盯着迟宝瞧,有些心疼,又很想笑,“就我所知,你还真是一个麻烦,难为木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