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闱放榜,云放被钦点为金科状元,任正六品内阁侍读,一时间名动京城,而后圣上赐婚,翩若帝姬下嫁金科状元,传为佳话。
榜眼是正四品通政司副使家中嫡长子叶绪,任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探花郎是宛州城名士。
云崖与张氏母女很开心,云放与榜眼探花骑马游街的时候我就趴在一边的酒楼上看着,突然想起一句话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还是楚君陌拍拍我,“看到了没有,身后的叶绪就是何漫悠的心上人,你琢磨了许久的倒霉蛋就是他了,指不定过几天就要被何漫悠强行抢人了。”
我乐呵呵笑着,“看来这何漫悠脾气不怎么样,眼光还是可以的嘛,你看那叶绪虽然没有你和云放那么好看,那也是难得一见的翩翩少年郎了。”
楚君陌哼哼两声没有应我的话,还是我突然想起来,“你看,如今云放高中前途无限,张氏母女的腰板肯定硬了许多,这云梦泠和月大哥的事情指不定要闹开了。”
楚君陌对此表示很不屑,“切,你当月流砂是吃素长大的啊,别说云放如今区区一个状元郎,就是皇上说了,月流砂说不娶,那也没人奈何得了他!”
说的也是,月流砂那个清冷冷的性格,谁敢勉强他?
春闱之后,便是定王世子与右都御使家的嫡长女的赐婚圣旨了,谁也没有料到是这样的,毕竟定王妃对慕涟影的好那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我就很淡定了,慕涟影和秦诺之有那么一腿,何锦琛再怎么厉害,那也照样拿这天下无双的慕家小姐没辙不是?
只是四月初的时候,楚君陌匆匆忙忙跑过来爬我的窗台,“昭华,我可能要离开帝都一段时间,我很不开心。”
事实上,我也很不开心,于是趴在窗台上和他面对面脸对脸,“你要去多久?你什么时候回来接我?”
楚君陌皱眉,“这次的事情可能比较棘手,可能要两个月才能回来,不过你放心,老秃驴还在帝都,唔……叶绪你还记得么?平时他有事没事也爱去装那个‘病怏怏’的我,你无聊了就到处折腾,我给你兜着,等我回来接你了,就什么也不用管了,直接走,谁爱说就说去。”
我点点头,饶是心里再不舍,也没狠心留住他,“那你放心走吧,月大哥还在帝都,我有事就去找他,你快点回来接我啊,我不喜欢帝都。”
楚君陌爬进来将我揽入怀里,便又是好一番痴缠,“昭华,昭华……昭华,等我回来,嗯?”
我点头,然后抱着他,脑袋就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
楚君陌第二日就离开了,日子便突然一下子平淡下去了,鸾镜看着我直叹气,“小姐,自从公子走了之后,你连最起码的斗志都没有了,唉,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啊。”
我扁扁嘴,“别说得好像你没有想寒夜一样,”看着鸾镜的小脸一僵,我便看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寒夜暗度陈仓么,哼哼,以为你家小姐我是吃白菜长大的么?”
于是每日里由我一个人发呆,变成了和鸾镜一起坐在台阶上肩并肩地发呆,我是纯发呆,鸾镜是一边发呆一边唉声叹气。
只是那一日在景王府的赏花宴上,我还是按捺不住自己无聊的心思,看着这端雅郡主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便笑着跑开了,不去看那些闺女们争奇斗艳,自己沿着小路慢慢欣赏景王府的景致。
只是我没想到会遇到了何锦岸,我行了礼,然后他看着我许久,眼里沉静又寂寞,然后我听见他开了口,“雁川,孤想迎你入东宫,你愿意么?”
我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神色清冷,“殿下慎言,东宫如今有太子妃,有侧妃庶妃良娣,不说后院三千,几十人总该是有的,殿下,你要迎雁川入东宫,难不成还嫌东宫的美人不够么?”
他清冷地笑笑,倒是很难得在这张狠戾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东宫里的美人,你若是不喜欢,孤遣了便是,除了太子妃的位置,你要什么孤都可以给你。”
我摇摇头,“我什么也不要,殿下的美人留着,什么都留着,我不想入东宫。说起来,我母亲若是曾帮过殿下,雁川也算是帮过殿下,殿下若是感念,不如忘了这件事。”
何锦岸的脸色很不好,却也没有发作出来,只是沉哑着声音问我,“因为月流砂?”
我愣了一下,显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可是也没有想很久,“不,为了我自己,殿下抬爱,雁川心怀感激,只是若非万不得已,这深宫内院,是雁川一辈子也不愿意踏足的地方。”
何锦岸沉默了,我低着头,偶尔可以瞥见湖边杨柳依依的缠绵美景,只是如今这样,我也没什么心情去评价这景王府的天然去雕饰了。
许久,听见他开口,“若已然是执念了呢?”
我怔住。
他又开了口,“若是孤想要你,已然成了执念,难道你要以死明志吗?”
我自然不会相信他的执念,我和他见面不过寥寥数次,谈话不过寥寥数语,他哪里来的执念?我想告诉他,我从来不相信一个男人的执念,也不会稀里糊涂就做一些以死明志的事情。
只是对着何锦岸,我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算是八面玲珑既不得罪他又能清晰地表达我的意思的,于是笑笑,“殿下,雁川不为妾。”
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打算再开口,显然我得让何锦岸知道,我说什么也不会入东宫的,我们的一切计划都已经好了,我不会让何锦岸成为我的阻碍。
回去的时候贵女们还在兴致勃勃地赏花,我看着难得的没有找别人茬的何漫悠,又看了看温柔似水却坚韧美丽的端雅郡主,能在不动声色间把何漫悠压制得死死的,这端雅郡主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好欺负么。
到底生在帝都,端雅郡主也算是生在皇室的姑娘,哪里就简单了,说来说去,何漫悠倒是简单,就是有点蠢……
因为何锦岸突然地发疯,这一次的赏花宴我就这么战战兢兢地度过了,回到云府的时候,我才狠狠吐出一口浊气,这何锦岸发疯真是吓人,只希望楚君陌赶紧回来,我也好放心。
楚君陌离开二十天,基本上有空了就会给我写信,我每次也就是开开心心给他回了信,然后又开始跟鸾镜唉声叹气。
只是变故来得太快,我甚至来不及反应。
宣平三十年四月二十七,月流砂奉皇命前往城北大营坐镇训练新兵,我那天偷偷跑了出去,在城门边上的茶寮里找到了月流砂。
他看见我过来便招呼我过去,倒了一杯水给我,“看你跑得气喘吁吁的,急什么?”
我呼呼吐出一口气,好不容易把起给顺了,“平日里你闲着的时候,我什么时候去找你你都在,现在你没空了,我又想着多有一点时间跟你说说话,月大哥,你去城北大营要去几天啊?”
月流砂笑笑,“可能短时间内没什么时间回来了,我答应君陌要照顾你,你要是有事了,派人送口信到将军府,贺大婶会帮我传信的。”
我点点头,这么说来就是上下都打点好了的意思,我本来也没什么好怕的,“月大哥,那你到了军营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你和楚君陌前前后后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很闷,你们都要快点回来。”
月流砂点点头,“知道了,楚君陌把你养得这么娇气,,不好好照看着,那小子不找我拼命了才行。”
我就笑了,心里涌上来的不安就这么消失了,然后又陪着月流砂说了些没什么具体营养的话,看着天色不早了才跟着月流砂一起起身,月流砂抬起手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揉揉我的发,“昭华,你好好的,月大哥是希望你幸福的,你不要让月大哥担心,好不好?”
我眯着眼笑,然后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月大哥,我们都好好的,昭华也希望月大哥幸福。”
月流砂看了我一会,又细细叮嘱了一翻之后才转身上马,然后渐渐出了城,渐行渐远。
我今天出门很急,也没有带着鸾镜,只是银叶身上有功夫便一路跟着来了,在茶寮外面也守了很久,月流砂走了之后,银叶过来,我便带着她慢慢走了回去。
本来还算是热闹的帝都,在楚君陌和月流砂相继离开之后便没什么意思了,师父每日都呆在宫里不知道又在拿什么骗人了。
五月初的时候,银杏有一次回来的时候终究没忍住跟我开了口,“姑娘,我看最近云府上下都有些不对劲啊,忙里忙外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我有些奇怪,“距离翩若帝姬及笄也还有一年,皇上偏爱帝姬,应该也还要多留着几年的,这个时候有什么好忙的?”
正奇怪着,晚上的时候海棠便来告罪了,“二小姐,夫人派奴婢前来告罪,说是因为近段时间少爷要搬到状元府,府上忙起来可能会打扰到二小姐,还请二小姐见谅。”
海棠把话说得那么漂亮,我简直就是想找茬都不知道从哪里找起来,更何况,我也没什么心思折腾她,便点头客套了一翻之后就让人将她送走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鸾镜进来帮我梳洗,吃了早点之后看着天色很是不错,便想着是不是可以开始收拾我的荷塘了,过一段时间荷花又开了。
因为是两年没有回来了,所以料想着荷塘里的荷花长得再好也不好收拾,便叫上了银叶银杏,四个人浩浩荡荡就过去了。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了,一天的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回到阁楼的时候我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了,几乎是想起来的一瞬间脸色就白了,“银杏,我记得内阁侍读上任前三个月都是住在宫里的?”
银杏也终于想了起来,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姑娘……”
我也顾不上刚刚沐浴完,头发还湿漉漉地披着便要出门,可是还是被人拦住了,“姑娘,主上吩咐了,今日还请姑娘不要乱跑,晚上主上会过来。”
我看着这些黑衣的人,面无表情,还是身后的银杏惊呼,“这是死士。”
脸色瞬间不好了,“你们家主上是谁?”能进到这里来,定然是不简单的,楚君陌在我身边留下的暗卫肯定少不了,那么这些人,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监视我的?
“到时候姑娘自然知道。”门被关上了,只剩下冰冷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