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高千余丈,悬崖陡峭直立,山中云雾在山腰间盘旋飘渺,峨眉金顶的巨石草木哗啦啦的落在峡谷之中,顿时山中响起激烈的轰鸣之声,惊飞一群山鸟,吓跑若干走兽。
昏迷中的李雁之好像漂浮在云海之巅,那瞬间的失重似乎让他感受飞翔的快乐,然而这快乐太接近死亡,虽然那只是电光飞逝的短暂瞬间。他以为自己永远会漂浮在天际,感受云朵的湿润,感受阳光的祥和,没有忧郁没有悲哀。
他不想醒来,醒来面对自己不想看到的辛酸泪流,可是他记得西天那一抹美丽的红霞和一张秀美的脸,还有脸上凄迷而幸福的微笑。
所以他开始呐喊,将压抑心头的无比沉重怦然打碎,就连那梦中的阳光都支离破碎,那张熟悉的美丽面容飘然远去,他大喊,伤心欲绝。
“不要走——”李雁之声嘶力竭的猛然转醒,一双忧郁的眼睛顿时被一道刺眼的阳光弄的生疼,他立刻闭上双眼,顿时黑暗中显出淡淡的血红色,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了一副绝世的容颜。
仿佛皓月之光溶为肌肤玉骨,清风化作笑容,秋水凝结眼眸,彩霞化作霓裳再加上深谷幽兰的淡雅,高山雪莲的纯洁,在这一切的美丽的完美结合下,眼前的女子堪称完美。
她淡雅的气息,如兰的气质犹胜南宫子靖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寒美丽,如果南宫子靖是一块洁白的美玉,那她就是华彩照人的珍珠,在她红色衣裙的映照下白璧无瑕的脸庞浮现出淡淡的一抹绯红,一股微微的香气弥漫在在她曼妙的身躯周围让人看到希望,看到生命的活力。
李雁之忧郁的目光只是在她脸上飞速的闪过,继而厉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他终于看清周围空荡荡一片,身后竟然是万丈深渊,他就站在一块悬崖峭壁突出的岩石之上,可是此时他没有会当凌绝顶的心情。
“子靖在哪?”他抬头看着头顶的云雾似乎伸手就可以拉下一块,高耸的岩壁直冲入天际,壁如刀削,脚下依旧是云雾蒸腾。
李雁之终于明白自己和那位红衣女子此刻正站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悬崖中间,他眉头紧皱似乎在回忆清醒前的那一刻。
“你终于醒了”悦耳的声音从红衣女子口中飘出,似乎触动了李雁之脆弱的心弦“我们从金顶掉下,被困在这里了。”
“是飘渺姑娘救了你”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在飘渺身后响起。
李雁之皱眉道:“净水师太——我怎么到了这里?子靖呢?其他人呢?”
净水师太长叹一声道:“老尼也不知道,我们受到血魔的攻击,金顶上的人全都逃散了,至于那位受伤的白衣姑娘却——”
“她怎么样——”李雁之面色剧变单膝跪在净水师太面前。
净水师太道:“在金顶老尼看到她也落入悬崖,却被一道红色的巨大手掌给救走,现在如何,老尼实在不知道。”
李雁之全身无力的侧坐在岩石上,他肩头的剑伤顿时一阵疼痛,低头却看到肩头的伤口被一条红色的布精细的包扎着,一时脸上歉然道:“是你救了我,多谢。”
飘渺笑道:“是我刺伤了你,实在对不起”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李雁之问道:“那位姑娘是你的妻子吗?”
李雁之心中苦笑,也许他的愿望就是取南宫子靖为妻,但是上天却将降临了如此多的不幸,他喃喃道:“她本受了重伤,如今生死未卜,我还要去找她”
飘渺道:“我们在这里如何脱身,实在是个难题,难道你有什么办法?”
李雁之顿时陷入沉思,他在思考,半响突然问道:“师太你亲眼看到她掉下悬崖时被一只巨大的红色手掌给救走,想必此处悬崖还有另外的容身之地?”
净水师太皱眉道:“金顶悬崖上确实有许多天然的洞穴,除非你有壁虎爬墙的本领才能找到周围的岩穴。”
李雁之极目看去,只见云海中几只飞鸟在左侧十几丈外的岩壁飞出,不禁道:“师太,那里似乎有一处岩穴,否则怎么会有飞鸟。”
净水点头道:“如此距离靠轻功也许可以达到,可是脚下无立锥之地实在是难啊。”
李雁之低头不语,他突然运起天地真元,手上的天厌刀魄散发出五彩的光华,只见他运起刀光,瞬间在岩壁上切下几块尖锐的岩石,飘渺和净水都疑惑的看着他,难道他要借助巨大的内劲在岩石上凿出小洞?
李雁之继续挥动刀光,岩壁上泛起道道的火花,金石交鸣之声震彻山谷,当他切下十几块长约一尺的尖锐岩石之后,随手拿起一块,劲力灌入,猛的抛飞,那块岩石在李雁之巨大真元的操控下在空中划作一道优美的弧线,尖锐岩石携带一道五彩金光稳稳刺入光滑的岩壁,牢固的融进岩壁。
李雁之连续抛出三块岩石,都嵌在岩壁之上,三块岩石间隔五尺有余,只见他抱起一堆岩石几个起落稳稳的落在嵌入岩壁的岩石之上,然后随手将其他的岩石再次弧线抛出,只一炷香的功夫,就在光滑直立的岩壁上搭成一条岩石栈道。
飘渺和净水相视一笑,净水叹道:“没想到他会想出这样的办法,也难为他了。”
李雁之几个起落踏着岩石飞身而回,道:“前面果然是个岩洞,但不知里面是否有人。”
飘渺笑道:“你好俊的功夫,我们先离开这里到岩穴再做记忆,净水师太需要好好休息。”
李雁之点头,右手抄起净水师太的臂膀当先跃到那洞穴之中,飘渺自是随后就到,净水双目微闭道:“这个岩穴可能还与其他的洞穴相连,我们进去看看,不过千万小心洞里的毒物。”
飘渺慎重道:“听说山中多毒物,师太讲的是。”
李雁之淡淡道:“我在前面探路,你们在后面——”他当先迈入岩穴,那个岩穴约有一丈多高,宽度却只能容一人侧身而过,李雁之运起内力掌中的刀影闪闪发光,竟将周围照的一片明亮。
三人在岩穴中穿行,渐行渐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净水眉头皱起似乎感到一丝的不安,轻声道:“实在奇怪,这条岩穴中的道路如此深远难道要通道峨眉山腹中?”
这时李雁之嘘声道:“我好像听到有什么动静,”三人侧耳倾听果然听到前方传来呼啦啦的一片如同岩石磨刀的刺耳声音。
净水道:“不好,我们好像进入五灵脂的洞穴了。”
飘渺问道:“什么是五灵脂?”
“五灵脂是一种毒鼠,又叫鼹鼠,专门生活在岩石峭壁中,不过它们生存之地多是大凶大魔之地。”净水师太还没说完,就听到李雁之低喝一声:“保护师太——”
顿时狭小的岩洞中突然出现无数的绿色光点,那光点只有绿豆大小,成双成对,闪电般扑向最前面的李雁之。
李雁之刀光大盛,光芒之下看清是无数的老鼠潮水般冲来,它们尖利的爪牙贴在岩壁上传出刺耳的声音,听者无不头皮发麻,胆寒心惊。
刀光劈出无数的老鼠化为片片血影,血腥之气顿时弥漫整个洞穴,净水师太厉声道:“小心五灵脂的毒气,用真气自保。”
当那股血气涌向三人时,李雁之的刀光内敛在身前布下一个厚实的刀网,无数的五灵脂好像飞蛾扑火般冲向刀光,碎肉化成血浪,闻着几欲呕吐。
李雁之闻言身上顿时五彩光华流转将三人笼罩在一起,飘渺也不断催谷剑气支持李雁之的真气圈,无数的五灵脂疯狂般的将三人完全淹没,它们好像遇到什么危险闪电般冲过李雁之等人。
顿时岩穴深处爆发出一团巨大的血气,血浪翻滚冲击而来,李雁之大喝一声刀光劈波斩出,那浓重的血气顿时被抬高飞起,从三人头顶漫过。
然而血浪滚滚冲击不停,李雁之道:“你们跟在我身后,咱们冲过去——”只见李雁之全身如同一道五彩光团,急速逆着血气冲向岩穴深处,飘渺剑气护住净月紧随李雁之,三人如同闪电般快速前行。
然而眼前的血气更加旺盛,李雁之只顾前行没想到脚下一空顿时落入血色的巨大洞窟之中,而身后的飘渺和净水同时惊叫,落在李雁之身旁,李雁之的真元涌出将三人再次笼罩。
当他看清眼前的情景时,不免心惊肉跳——
偌大的洞窟就好像血海地狱,一个血红色的身影飘飞在浓烈的血色烟雾之中,那身影本是雪白的襦裙,可是在血光的照耀下显出诡异的红色。
李雁之心头巨震身上的气息突然大涨,疯狂的冲向空中的身影,“子靖——”那是他牵肠挂肚的子靖呀。
当他冲进那一片血雾之中时看到了面色平静的南宫子靖,她是那样的安详,是那样的寂寞,她紧闭双眼,青黛的眉毛微微蹙起,无数血气似乎涌入她的身体带起一丝丝的黑色雾气,黑红两种雾气交织缠mian渐渐变成紫黑色。
李雁之目眦尽裂他不知道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隐隐的痛心只让他发狂,他要破除那诡异的雾气,将心爱的人拉入怀抱。
霹雳一般的刀光横扫整个洞窟,突然一只鲜亮的血色手掌在空中划过竟然将李雁之的刀光抓住,瞬间五彩刀光片片碎裂,怒火攻心的李雁之不禁喷出一口鲜血。
刺眼红艳的鲜血顿时涌入南宫子靖的身边,鲜血化作一条红色的丝线刺入她的心房。李雁之怒喝一声刀光再起,这时听到一声凌厉的声音:“你若要她死就尽管出手,我不会再一次阻拦——”声音从浓重的血色红雾中传出,一道血色光芒的身影漂浮在南宫子靖的身边。
李雁之嘶声道:“无无名——你放了子靖——”他虽然不相信无无名的话但是却不敢再次劈出手中的刀光。
无无名眉头紧皱道:“李雁之你好糊涂,教主被魔气反噬,此刻魔入心脉是任何灵丹妙药都救不了的,唯有利用魔气导引方能将体内的魔气压制炼化,你难道要她死吗?”
李雁之愤怒而痛苦的心一时冰冷万分,他隐约感到无无名说的似乎是正确的,但是他又怎么能相信眼前这个阴险狡诈的和尚呢?
这时净水师太叹息道:“少侠,他说的很对,那位女施主的魔气已经深入心脉本来就已无药可救,唯有血魔导引放能救她性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一旦导引成魔就必须将所有魔气炼化,那就是真正的大魔,而且此行惊险万分,除非那个女子有着神灵之力。”净水一边说一边感叹:“她成功虽然可以活命但是必将入魔,如若就此停住,她就会死——”
李雁之彻底惊骇了,以前南宫子靖入魔,而失去记忆化为天真女魔,然而洪崖幻洞一役重新唤醒了她的记忆,此次她如果苏醒还会记起自己吗?
面对一个熟悉的面容和一颗天涯般遥远的心,李雁之还能否承受的住。
但是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那选择是内心最大的痛苦,是人世间最悲哀的事,要么天人永隔,要么形同陌路。
他曾经想过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换回原来的子靖,那是曾经的誓言,他还想到过同生共死。
曾经那一刻她说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李雁之点头,那时两人仿佛心灵相通。
然而此刻,李雁之彻底虚脱,忧郁的眼中痛苦到没有泪水,悲哀的心伤残到没有知觉,许久他淡淡笑了:“只要她好好的活着,活着就好——”说完这句话,李雁之盘膝而坐,一时他仿佛进入人生的迷茫之中。
这里是血魔之窟,是魔气的阴盛之地,南宫子靖身体的魔性经过血魔左手的引导终于突破一点清明达到心灵至魔的境地。
所谓魔,也是至情至圣之人,修行万年的虬龙内丹是天地间的精华所凝聚,就如混沌初开清浊浮沉,内丹就是神灵之气,靠着这一内丹所有的魔气水到渠成。
魔性是人的本性之一,作为人这个多元化的生灵,内心和环境的争斗总是生生不息,内丹如同初生的婴儿能有什么是非观念,所以入魔是天意是命运,然而此时的南宫子靖已经脱胎换骨。
当最后一丝血色幻化为诡异的紫气后,瞬间融入南宫子靖的身体,一声轻柔的叹息在空中传来深深震颤了李雁之的心。
本来迷茫的李雁之霍得站起身来道:“子靖是你吗?”他乞求上天的奇迹。
南宫子靖如玉的面孔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清澈的眼神就如一片水波,当她看到李雁之期盼的眼神时,平静的眼眸中散出淡淡的涟漪。
只听她淡淡的道:“我们本是不相干的人,相逢本来就已经是个错误——”那是寒冷而清冽的声音,彻底击碎了李雁之本来就脆弱的心。
他希望南宫子靖忘记自己,甚至希望她依然天真,可是眼前冰冷而又高傲的神色如同一把利剑将他搅得粉碎。
南宫子靖看着眼前的李雁之,她秋水般的眼眸似乎显示出一丝的怜悯,那是怜悯是可怜,那是如释重负的解脱,是无情的有情境界。无情就是有情,南宫子靖的心在那一刻是如此的冰冷,又是如此的火热。
南宫子靖轻叹一声:“相逢是错,你好自珍重——”
李雁之面如死灰厉声道:“我答应你一起看夕阳的——”
南宫子靖惨然一笑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此刻日薄西山,正是看夕阳的最好光景,峨眉的夕阳总是那么美丽。”
她忽然探出如玉的右手伸向李雁之,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一时一道仿佛夕阳的霞光飞向李雁之的双眼,整个洞窟中都被染成淡淡的金色光影。
李雁之好像真的看到了美丽的夕阳,还有那一袭白色的身影,他们坐在峨眉山的金顶,互相依偎,天边一抹霞光五彩缤纷,时间在那一刻停滞。
那是永恒的一刹那,永恒就是结束。
李雁之面带微笑轻轻盘膝而坐,一时他是如此的平静。
相传佛祖在菩提树下冥思七七四十九天终于悟得大道,并提出苦集灭道四圣谛,他说人生就是苦难,生有八苦名为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和五取蕴。
其中爱别离说的是生离死别,至爱所失,一切都是因缘注定,都是命中的苦难。
李雁之此时似乎将那爱别离之苦深深嚼碎,慢慢咽下,让那痛苦侵入身体的每个细胞和血脉。
当他看到南宫子靖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时,微笑的嘴角流出一滴鲜血。
飘渺看到神情怪异的李雁之禁不住眉头紧皱,她轻轻走过去唤道:“你还好吗?”
李雁之浑身颤动一口鲜血喷出散在飘渺红色的衣裙之上,他整个身子轰然倒下,飘渺大惊失色俯身将他抱在怀中。
整个血魔之窟突然一片黑暗,空旷的洞中回荡着一声轻微的叹息。
净水师太神圣的脸上散发出淡淡的光辉,她如同仙佛下凡一般口中吟道:“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
梵音微妙,檀波罗音韵将血魔之窟烘染成圣神的佛祖道场,也清洗了一颗碎裂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