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城外中最大的酒楼就是浔阳楼,它位于长江之滨,坐在浔阳楼的第三层靠北的大窗户旁,眼下就是浩浩荡荡的长江。
浔阳楼的第三层中有十几个客人,他们个个身着华丽仪表堂堂,其中有四个面貌怪异的老头最惹人注意。小二曾经笑嘻嘻的向他们讨个赏钱,但是被其中一个红衣服的老头看了一眼就全身哆嗦,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掌柜子惊慌失措,赶紧赔礼道歉,四个老头只是喝着闷酒不说一句话,掌柜子自讨没趣,下了楼来骂小二:“不长眼的东西,那些人也是你能讨得赏的。”
掌柜子低声嘟囔道:“也不知道老板图个啥,好好的酒楼要举行什么大会,我看这来的人个个凶神恶煞,不把楼砸了才怪。”
跑堂的都围在掌柜子身边问道:“掌柜子,这武林大会还有二十多天,怎么现在就来了这么多的武林人士啊。”
掌柜子没好气的说:“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都好好的伺候着,听说这些人都是刀头舔血的人,稍不开心就要杀人。”
众人被他唬的心中发毛,其中一人道:“我看这些人也不见得说杀人就杀人,刚才还看到一个白衣人,一挥手就赏了一钱银子,有钱的很。”
从楼上摔下来的小二,摸着肿起的脑袋骂道:“就是听你说了,我才去讨赏,被你害死了。”
那人呵呵笑道:“那是你不长眼,嘿嘿——”
掌柜子看到楼外进来一行三个人,低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有客人来了,快去招呼。”
李雁之看着眼前的浔阳楼不禁叹道:“好楼。”
不空笑道:“我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楼那里好,只是高了些罢了。”
旁边的一萍道:“李大哥说好就是好嘛,你个出家人懂得什么。”她瞪了小和尚一眼,不空右手抓了抓头道:“那是那是,女施主说的对,”自从见到这个小姑娘,不空就有点怕,师傅常说女人是老虎,得罪了可了不得。
李雁之笑看二人也不说话,但见浔阳楼高有七八丈,外三层内四层,九脊层顶,龙檐飞翔,瓦朱栏,四面回廊,古朴凝重。
一萍笑道:“我们好不容易偷偷出来,一定要上楼上坐坐,听说楼上看长江是很美的。”
不空小声道:“长江有什么好看,我天天看都腻了。”
一萍瞪了他一眼,不空立刻闭嘴不言。
李雁之道:“走到楼上瞧瞧。”他本来是不愿意出来的,在天宁观中只是和老道闲谈论武,哪知一萍苦苦哀求,只能出来转转,不空当然不甘落后,于是三人趁胡青云和乌井下棋的空偷跑了出来。
一进酒楼大厅,就见一个满脸堆笑的小二迎了上来,一萍生性洒脱随手就丢了一锭银子道:“小二哥,帮我们找个好位置,弄些酒菜来。”
小二满脸堆笑道:“好好,三位里面请。”
李雁之当先走上了二楼,一萍大声道:“我们到上面去。”说吧冲向三楼,不空也迫不及待的跟了上去,哪知一萍刚到三楼面色一变,突然一个转身和不空装了个满怀。
不空满脸通红身形倒仰多亏李雁之伸手扶住,一萍一矮身低声道:“上面有坏人。”她话音未落就看见三楼的楼梯口站着一个身穿火红衣服的老头贼兮兮的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姑娘跟我走——”
红衣老头突然住口目瞪口呆的看着李雁之,就像看到鬼一样,他大叫一声:“妈呀——”转身就跑。
就听三楼内一阵闹腾,有人喊道:“不好了,有人跳江啦——”
李雁之登上三楼就见许多人围在三楼北面靠江的位置指指点点,江面上碧浪滔天那还见什么人影。
一萍十分纳闷道:“这四个凶神恶煞的老头怎么跳江逃跑啦?”
李雁之已经看出那个红衣老头就是在荆州驿站被他一刀劈出小屋的四人之一。李雁之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一萍笑道:“笑死我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这么狼狈,李大哥他们是四个老怪物,师傅和我们就是追击他们。”
李雁之道:“四个老怪物?”
一萍笑道:“啊哦,他们是朝堂宗的四老,那个穿红衣服的是朱雀长老,还有青龙是穿青衣服的,白虎是哪个头上有伤的白衣老头,黑衣老头是玄武。”
李雁之望了望窗外,四个人早已经淹没在长江的烟波浩渺中,便坐在了窗户右边的位置,一萍也坐了过来十分兴奋的道:“李大哥他们是不是很怕你?”
李雁之道:“他们曾经被我打败,”他说的很平常,仿佛在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萍瞪大了那双美丽而没有任何世俗气的双眼吃惊道:“他们四个怪物可厉害啦,师傅和我们运用了剑阵也只伤了他们一人而已,李大哥你可真厉害啊。”
李雁之笑而不语,一边的不空笑道:“这个楼这么高掉下去可活不成了。”
一萍道:“他们才没那么容易死哪,好人不长命,坏蛋活千年。”
不空道:“他们就是你说的那坏人?哪他们怎么跳楼啦,莫非看到我嫉恶如仇的不空大师就抱头鼠窜了——”
一萍骂道:“少臭美啦,是李大哥把他们吓走的,他们可坏了,到我们天宁观偷东西,真是胆大包天。”
“姑娘原来是天宁观的人不知道胡青云道长来了没有?”这时一个灰衣的道士突然问道。他一直坐在三楼的角落,身上的一袭灰衣已经洗得发白,稍微发黄的面色好像大病初愈。
一萍看了看那个人拱手道:“我师父现在在九江天宁观,不知道友是哪一位?”
道士笑道:“贫道天师剑派桑道茂,不知可否进一步说话?”
一萍倒是不介意道:“道长请。”
桑道茂起身来到李雁之三人的桌旁道:“姑娘可是天宁观的一萍师妹?”
一萍笑道:“是的,道长请坐。”
桑道茂也不客气长身而坐正好和李雁之面对面,他冲李雁之点头致意道:“贫道师傅是无根道长,他曾经说冯家堡有一位少侠年纪轻轻功力却是十分高明,不知少侠是否李雁之李少侠?”
李雁之面色微愕道:“道长见过我?”
桑道茂笑道:“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我观少侠面色不凡,但江湖中成名的年轻人,贫道倒都还见过,所以妄加揣测,倒是一猜即中啊。”
李雁之感激无根道士曾经给他疗伤,对天师派的这位桑道茂也心生好感,道:“道长好眼力,区区就是李雁之。”
旁边的不空不干了,他问桑道茂:“道长慧眼识英,也看看我是谁吧。”他望着桑道茂嘻嘻笑着。
桑道茂神色不变笑道:“这位小师傅却是难倒我老道了,不知——”
一萍嚷嚷道:“他是不空和尚,道长不必理他。”
不空道:“这就不对了,佛说众生平等,李大哥名满江湖,我不空也要和李大哥一样,道长是伯乐可不能错过我这个千里马——”他唠叨没完,一萍厉色道:“死和尚,刚才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再说就打你的光头。”说完自己的脸兀自一红。
不空才想到刚才和这位撞了个满怀,脸色刷的红了起来喃喃道:“那又不怪我——。”一萍瞪了他一眼,不空忙低下头喝茶。
桑道茂不明其中之事接着道:“刚才那四个老头非同小可,你们一来他们就仓皇跳楼,真让贫道大吃一惊啊!”
一萍道:“是我李大哥把他们吓走的,”她望着李雁之出奇的温柔。
李雁之受不了这个忙到:“道长也知道他们?”
桑道茂沉声道:“据我所知,他们是朝堂宗的四老。”
李雁之再次听到了朝堂宗这个名头,不仅问道:“这个朝堂宗又是什么组织?”
桑道茂道:“李少侠可知道杨国忠?”
咋问此名李雁之面色巨变,杨国忠就是害死李林甫的幕后主使人,此事天下皆知。他紧握双拳面色煞白,一萍见李雁之神情突变担心的问道:“李大哥你怎么啦?”
李雁之立刻感到自己的失态,苦笑道:“这个杨国忠是当今的宰相,和区区有些过节,但不知道他和朝堂宗又有什么关系?”他虽然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内心深处依然波涛汹涌,杨国忠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虽然他并不打算去报这个仇,但一股莫名的激动和愤怒还是侵蚀了他的内心。
桑道茂感到李雁之的变化眼中一亮道:“如今朝野之中都知道奸相乱政,这个杨国忠确实是个奸诈小人,李兄也是嫉恶如仇的侠士啊。”他以为李雁之忧国忧民,连称呼都该了。
李雁之一阵苦笑道:“道长谬赞,区区和那人只是私仇。”
桑道茂不以为然道:“国仇家恨丈夫有之,那个朝堂宗就是杨国忠的爪牙。”他沉吟道:“其实朝堂宗乃是朝廷的一个特务组织,但是自从李林甫掌管了朝堂宗就成了一个刺杀组织——”
听到李林甫这个名字,李雁之心中惊骇更甚,他手握的酒杯啪的落到了桌面上溅起道道水花。
桑道茂忙低声道:“李兄难道也和李林甫有些过节?”
李雁之面色忽白忽红喃喃道:“我和李林甫?”他目光收缩神色吓人,连一旁的一萍和不空都愣愣的看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许久李雁之叹道:“我和李林甫渊源颇深,岂是只有过节?”他极力掩藏心中的震荡,目光中闪现出一阵犹豫和悲哀。
桑道茂看到李雁之两次色变叹道:“李兄果然是心有天下之人,任谁听到此二人的名字都会——”
李雁之右手一摆叹道:“道长不必多说,只是这个朝堂宗到底是什么刺杀组织?”他打断桑道茂的话语是怕自己无法压制心中激荡。
桑道茂则不然他笑道:“这些事自是不必多说,听者无不心痛,来小二上酒,我们喝上几杯——”
浔阳楼的小二倒还利索不一会就上了几样特色小菜和一壶好酒。酒是九江著名的江水绿,这种酒取自长江之水经过几道净化加工,放上上等谷物药材酿造而成,酒泛着淡淡的绿色就如长江中的碧浪,入口绵甜,酒香浓郁。
可是李雁之只感到酒入口中一阵苦涩,但这苦涩只能流入心中,埋在心底。
李雁之和桑道茂各饮了三碗,一萍浅尝辄止,不空怕犯戒只是默默喝茶。
桑道茂重拾话题道:“朝堂宗近十年来在江湖崛起,江湖中人莫不恨之入骨,他们以朝廷之命专门刺杀有道之士,在朝廷打压异己,在江湖制约各大门派,且手段毒辣耸人听闻。”
一萍也到:“常听师傅说朝堂宗扰乱江湖,经常挑起江湖事端,最近他们又在找我们豫章剑派的晦气。”
桑道茂道:“刚才逃走的朝堂宗四老最近刚到九江,而且他们好像在等什么人,据我推算他们是要扰乱论武大会。”
许久不说话的不空插口道:“看他们抱头鼠窜的样子,肯定不是江湖上各位大侠的对手,他们凭什么扰乱论武大会?”他想如果论武大会开不成,自己和师傅学几招的愿望就泡汤了,所以愤愤不平。
桑道茂笑道:“小师傅自是不怕他们,但是朝堂宗岂是易于之辈,他们的黑影杀手可是江湖上最厉害的杀手组织。”
听到黑影杀手,李雁之不仅想到长江边上的惨烈一战和那个倾城绝世的白衣美女。他望向长江,看到江面白鹭飞翔,青天白日下的长江仿佛一条巨龙奔腾而去。心中叹道:“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还能见到他吗?”
当他收回目光时豁然看到一个惊人的身影。
那是一道白色的身影,轻盈的白衣远胜天上仙子的霓裳,白色身影好像感到有人再看他,回眸一观,此时仿佛时间静止,天地不存,李雁之深深震撼了。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说她明眸善睐,说她美如秋水?这些词句在她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是清远的山谷,是天山的洁净如碧玉的天池,是沧海桑田孕育的奇迹,只一双眼睛就倾倒了天下苍生。
至少在李雁之眼中,那是完美,是极致。
李雁之忧郁的双眼中似乎要流出泪来,他不仅看到了一双美丽的双眼还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同样的忧郁和悲哀,那种感觉是千年的一叹,灵魂的相撞。
白衣女子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也是一阵触动,她峨眉微蹙,目光幽怨深情,似乎轻轻的叹息。
一切只是电光石火间的一闪,这一闪仿佛有万年之久,李雁之凝视那完美的身影似乎看到了淡淡的神圣光泽。
当然那不是江边的白衣女子,那是另样的美,仿佛春风化雨,而且还有些春寒料峭。
距离,李雁之心中顿时冒出这样一个词汇,咫尺天涯还是天涯咫尺?
他低下头痛饮了一杯烈酒,再回眸身影已逝,那是幽灵还是天上的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