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
“啊啊啊啊!!”三层阅览室的某一角忽然传出一声极力压抑的喊声,引得周围众人不断侧目。
只见高高的书堆围着一个少女,宽厚的外套随意地搭在座椅上,宽大的实木桌上尽是四散的铅笔和将桌面覆盖的挤满了无数潦草笔记的稿纸。
此时的她青丝纠结,妆容散乱,并且眼神涣散。完全不复平常精明强干的利落模样。
“小瑾,小瑾。”范怡轻手轻脚的走到少女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顾瑾抬起头,鼻梁上的眼镜歪斜到一边。
“啧!”范怡伸手将眼镜扶正,又轻轻地拍了拍顾瑾的脸说:“回神了,回神了。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哦!”眼神涣散的某人抖了抖鼻尖。
“喏,给你。”范怡小心翼翼地将桌面清出一小块,将饭盒放在了桌上。
随后只见顾瑾机械地打开饭盒,看也没看就伸手拿出了还在冒着热气的包子,然后送到嘴边——
“啊呜!”一口咬下,汤汁四溢,滚热的汤水顺着指缝顺着嘴角缓缓流下,所过之处原本白皙的皮肤出现道道红痕,某人却毫无感觉,依旧机械地上下咀嚼着口中的食物。
范怡刚把四散的铅笔归拢好,一抬头就见到刚才那一幕。于是赶快手忙脚乱的从包里翻出纸巾,一边摇头,一遍清理着狼狈的现场。
顾瑾任由范怡施为,待手上的包子吃饭,随意地用衣服擦了擦手,就又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那本大部头上。
时而写写算算,时而停停看看,有些时候又将手中的笔往桌上一甩,开始搓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
看着身旁的可人儿不断摧残着那头黑发,范怡的嘴角下意识地抽了抽。随后无奈认命,从包里掏摸出来一把木梳,随后一挥手拍掉那两只魔爪,一下又一下地顺起那头及腰的长发。
只见她边说还边碎碎念:“干嘛这是,干嘛这是,再不顺也没必要拿头发出气,好好的头发看被你糟蹋成了什么样……”而造成这一切的顾瑾却依旧一无所觉。
“死丫头,真是魔怔了你!”范怡顺好头发,又利落地给她盘了个头,无奈的说。
“这是怎么了?”旁边摞着的书上忽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范怡抬头看去,只见来人眉眼似是含笑地问道。
“我也想知道啊!”范怡哀嚎一声,“这死丫头自从上次出院以后,就一心地扑在书堆里面,给口喝的就张嘴,喂口吃的就往肚里咽,不闻不问身边事,就一心扑在上面抄抄写写。”
“哦?”男声含着笑意味不明的回了句。
“算了算了,安谨你帮我个忙。我等下还有课,你帮我看着点她,差不多再过半个小时就把她拖出去走走,这一天十几个小时的趴那儿,这身子还要不要了。”范怡边摇头边收拾桌上的饭盒,语气中尽是无奈和妥协。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这边交给我。”安谨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然后对着范怡说道。
“成,那我走啦。”范怡一拎包,斜挎着就朝门口走去。
安谨将手中的书放在桌上,轻轻地拖出旁边的椅子,顺势坐下。他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嘴角不由的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随后视线就落到了一桌的书本纸笔上。
“《未来哲学原理》?、《精神现象学》?、《唯物论》?、《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IdealismandMaterialism“,inGermanIdeology》,《资本论》……竟然还有这两本书《Reason,Socialmyths,andDemocracy》、《TheHeroinHistory:AStudyinLimitationandPossibility》!”安谨看着成堆的书低声喃喃。
“又做什么妖?”扫完一串书名,又扭头看着正在奋笔疾书的某人,不由得诧异地想。
眼瞅着半个小时刷刷飞过,安谨起身,伸手一按。
“诶,你来啦!”顾瑾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手掌,抬头,如是说。
“我都看了你半个小时了,你都没感觉么?”安谨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顾瑾摇摇头。
“好吧,好吧。你赢了!”安谨双手向上举做投降状。
“那么顾大美女要不要出去溜溜?”安谨顺手提起放在旁边的书包,发出邀约。
“噫?哦?那个……”顾瑾看了看一桌的散乱物件,想了想后说:“那好吧。”
说完,迅速地穿衣,整理了下鬓角垂落的秀发,拎着包踏着小碎步跟上了安谨向外走的步伐。
……
“这两天在折腾什么呢?我记得你这学期也没选哲学课啊?”安谨吸了口手中的热可可。
“啊?那个啊?”顾瑾抱着杯子明显的神思不属。
“嘿嘿嘿,回神了,回神了。还在想啊!”安谨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恩,就是发现有些问题最近比较困扰。”顾瑾抿了一口捧着的热可可,组织着语言。
“比如?”
“这个世界该怎么认知?”
“哦?怎么突然想起来思考这样的问题了?”安谨说话的音量不由的提了提。
“因为开窍了啊!”顾瑾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
安谨见状,不由得摇头。
“那么你有什么结论么?”安谨指了指路边的方形石椅,示意到那边去坐。
“要是有结论我就不这么纠结了。”顾瑾一遍摇头一遍颓废地说。说完还揉了揉脸。
安谨被她这样小孩子的动作逗的一阵眉眼上扬。
“那思路总有吧?”
“快别提了!”顾瑾整理了下怀中的包,侧了侧身,对着安谨苦着脸说。
“我现在都快晕死了!天哪,以前觉得哲学是坑,但没想到是深坑,爬都爬不出来的那种!”顾瑾挥舞着手臂,一脸癫狂。
“咳咳。”安谨虚掩着咳嗽了两下。
随后顾瑾似乎是才意识到什么,左右看了看,发现并没人注意,不由得悄悄地吐了吐粉红的舌头。
“感想总要有一点的吧?”安谨追问。
于是某人原本似苦着的一张脸更苦了。
“我从培根看到费尔巴哈,又从《精神现象学》翻到《唯物论》。后来觉得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又去找《手稿》(《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作者注)来读,后来顺着看到《德意志********》就开始有点晕了,觉得大概可能《资本论》会系统的印证一些问题吧,就又去啃那个,读到后面又找来胡克的著作来作为某些观点的参考。结果现在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千头万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完还无奈的耸了耸肩。
“你说的每一本书都得细读,就你那囫囵吞枣的样子,真的能吃透那只能说是天赋异禀了。”安谨顿了顿,“但是事实证明,你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异于常人的地方。”
“噫,学长有你这么埋汰人的么?”顾瑾嫌弃地伸手拍了拍安谨的手臂,“我现在该怎么办啊!”顾瑾一声长叹,随后端起手边的热可可就一阵豪饮。
“诶……”安谨阻止不及,
“怎么了?”顾瑾扭头,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沾到的饮料。
“你的在那边。”安谨指了指顾瑾身子的另一侧,随后以手掩面。
“啊!……哈!……哈哈!……哈哈哈!”顾瑾看了看手中的杯子,又看了看身侧的杯子,发出意味不明的干笑。
“没事儿,学长我不嫌弃你!”随后顾瑾一脸镇定地看着安谨。
“我还能挣扎么?”安谨一边摇着头一边无奈的自言自语。
“嘿!真是好哥们!”顾瑾用肩撞了撞他。
“话说你是打算从唯物的角度认识和分析你所认知的世界吗?”安谨看着话题如同脱缰的野马准备朝着诡异的方向跑去,不由得努力拉了回来。
“接近吧,其实我是想从机械论的角度去分析和看待这个世界,然而看样子并没有什么用!”顾瑾无意识地耸耸肩。
“哦?”安谨扬了扬眉,目中一闪而逝的光没人看到。
“怎么了?”顾瑾忽地扭头,就看到安谨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
她下意识地去抹嘴角,发现并没有什么可疑痕迹后越发的疑惑。
“还真是……巧合啊!”安谨一声完全没头脑的喟叹。
顾瑾面上的疑惑更浓了。
只见眼前的男子拉开书包的拉链,取出一本封皮是灰色的书籍。在书籍上方靠近书脊的地方和侧面,密密麻麻地垂着许多条像是书签一类的红绳,或是写有简短备注的字条,相互交织混杂在整本书之中。
顾瑾张了张嘴,表示震惊。
“所谓机械论,不外乎是以实验为知识来源,以数学公式为描述语言,以数学演绎为指导原则,寻求可有实验确证的新现象。”安谨端身正坐,对着身旁的女孩儿说。
“所以,你要想具体的了解机械论这一观念以至于彻底理解和运用这一观念造就的研究方式和讨论方法,我觉得首先就要理清它的源流和师承。因此大概是需要从哲学的开端——古希腊文明开始。”
顾瑾的嘴张的更大了。
“相关的具体内容你可以看这本书。”安谨晃了晃手中的灰色封面,红色的丝带迎风招展,随着动作挥舞起层层波浪。
“按照刚才说的思路,或许对你想要解决的问题会有一定的助益。”安谨神色淡淡的说。
顾瑾伸手接过分量不轻的书,映入眼帘的就是书面上极其简单的一行字——
世界图景的机械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