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千华的话字字掷地有声,饶是公羊彦也不禁心中震颤,有一瞬的振聋发聩之感,只是他到底是姜国丞相,要他低下头来跟自己一度看不起的“奸细”皇后低头,他的自尊不容许他这样做。
葛仪被清影刺伤,若不是有血煞在旁阻拦,只怕她今日就要血溅大殿了。慕云较之稳重些,见形势僵持,便站出来提议先请太医救治东方凌云,其余的可稍后再议。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个时候孰轻孰重,也知道需要有人铺个台阶让丞相和皇上下得来台,毕竟再争执下去,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姜国毕竟刚建国,说起太医,还真没有上的来台面的,好在慕容静姗现在城中,沐千华便拜托她为东方凌云治伤。
一番诊治后,慕容静姗从寝宫走了出来。
“皇嫂,如何了?”沐千华焦急地上前询问情况。
慕容静姗的神情半尴不尬:“他这伤吧……说严重也不是特别严重,可到底是伤到了筋骨,你也知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若要恢复,还是急不得。”
“圣上无恙?”公羊彦上前。
对于这个老顽固,慕容静姗可没什么好脸色了:“中了一剑还无恙,你眼神儿不太好吧?”
“你怎么如此无礼!”公羊彦气愤地瞪着她。
慕容静姗一副“我就无礼了你打我呀打我呀”的表情,气得公羊丞相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沐千华了解慕容静姗,她虽生在丞相府,可却长在江湖,性子素来耿直,遇到不顺心的也不愿藏着掖着,公羊丞相这等看重礼教之人自然是要被气得不轻的。
她上前替公羊彦解了围:“皇嫂,丞相也是关心凌云,之前的不愉快暂且放在一边罢,接下来还有很多事需要准备。”
“何事?”慕容静姗看着她。
“姜国建立伊始,国君便受伤卧床,眼下多方势力紧盯姜国,尤其是帝都那边,东方凌风正对我们虎视眈眈,今日这一闹,凌云受伤的消息相信很快便会传到他耳朵里,这种机会,你觉得他会视若无睹?”沐千华缓缓道出眼下的局势,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公羊彦,“公羊丞相觉得是也不是?”
尽管心中不甘,但公羊彦却无法反驳,只能暂且附议:“娘娘所言极是。”
“那该如何?”慕云问。
沐千华略一沉思,道:“眼下国君负伤,需要静养,不如暂且由本宫坐镇弗姜城,代君与百官议事,做好城中的安顿。”
闻言,四下一片寂静。
公羊彦首先站了出来,正义凛然地指着她:“皇后娘娘,自古女子不参政,您今日说出这等动荡朝纲话来实在是不合礼数,有违国体!恕臣不能从命!”
“你这老顽固也忒不识好歹了!……”慕容静姗就差没撸袖管上去跟他拼命了。
沐千华倒是冷静:“丞相在怕什么?”
“臣何时怕过?”公羊彦诧异地望着她。
“本宫只是暂代国君议事,手中既无兵权,也无官职,手无寸铁,你们不怕战场上的刀光剑影,生死无常,倒怕我一个弱女子居心叵测,我但凡有一点不臣之心,以圣上对我的信任,你们觉得姜国还能顺利招兵买马,壮大到如今能与帝都抗衡的地步?”沐千华冷冷地扫过他们的脸,“你们听好了,我沐千华,今日站在这里,便绝不会背叛姜国,因为,我是姜国的皇后!”
她坚定的声音回响在大殿每一处角落,句句当仁不让。
大殿上沉默了片刻,终于再没有响起反驳的声音。
沐千华下令:“今日起,封锁圣上重伤的消息,对外只说圣上受了些皮外伤,静养几日便可,决不能让帝都那边知道圣上重伤昏迷。丞相公羊彦暂掌兵权,弗姜城的守备需严密安排,慕云将军派出探子打听帝都那边的消息,若是有所动作,即刻回报!圣上醒来之前,我们要全力守卫姜国!”
众人一齐跪了下来:“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他们退出去后,殿中便只剩下了沐千华,清影与慕容静姗三人。
“千华,你不会真的要为了他走进朝堂吧?”慕容静姗看得出那些官员对沐千华是个什么态度,对于沐千华的命令,他们不一定会听从。
沐千华揉着额:“我何尝想涉足这些,可眼下的情势正是关键,我若不站出来,谁来保护凌云一手建立的姜国?公羊彦他们看不起我也罢,怀疑我也无妨,至少他们对凌云的忠心是真真切切的,能得这样的臣子,也是凌云的福气。”
“主子倒看得透彻,只是主子的一片苦心,他们却不领情……”清影心中愤愤不平。
沐千华看了她一眼:“我又不是为了让他们对我感恩戴德才做这些,我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尊荣无双的皇后位置,也不在乎母仪天下,万民爱戴的名声,这些都不重要……”
在这乱世烽火,山河破碎的世道中,她需要看见的,只不过是那一个人而已。
“清影,你今日在大殿上做的有些过火了,你不该对葛仪出手。”沐千华道。
“可是主子,他想杀你!”想起不久前的惊魂一幕,清影到现在还略有心悸。
沐千华摇摇头:“那也不可。葛仪是姜国的骠骑大将军,正一品的官员,你伤了他,只会激化我与他们之间的矛盾,今后切不可如此莽撞,可记住了?”
她的口吻并不没有在责备清影的意思,清影一心护主,她心中感动,可这种事若是插在朝政中,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她希望清影能明白,以免日后被人拿捏还不自知。
清影低下头:“是,属下记住了。”
沐千华转向慕容静姗:“皇嫂,凌云的伤就拜托你了。”
慕容静姗撇撇嘴:“我来姜国是为了给你治伤,没想到才几日,又摊上个病人。”
“辛苦你了。”
沐千华的担忧在数日后终究是成为了现实,先是慕云麾下的探子回报,帝都那边听说了东方凌云受伤的消息,已经按捺不住,有了动静。东方凌风集结重兵,要亲征姜国,取东方凌云首级!十万大军跋涉而来,如今已到桐城,拒弗姜城不足三百里,情况危急!
桐城守将乃是葛仪帐中副将,名叫高浍的,他派人传来军报时,弗姜城的兵马还未集结完毕。
沐千华听闻消息,立刻赶来,与公羊彦他们一同商议。
因葛仪被清影刺伤,暂且不能全力出战,这御敌的重担一时间竟不知要交给谁。
血煞自荐前往,却被公羊彦以禁军是守卫皇城的兵马为由阻拦住。
“由本宫去。”沐千华思虑再三,还是站了出来。
“主子!”清影被她吓了一跳,这战场岂是儿戏,怎能说去就去!
“皇后娘娘玉体娇贵,恐怕不妥。”公羊彦道。
“那丞相倒是说说现在还有谁能前去御敌?”沐千华又急又气,“本宫虽是女流,却也懂得家国之道,御敌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由本宫去保住桐城,当不得主帅,也可为军师,安抚将士,激励军心,本宫心意已决,丞相不必再说。”
“这……”公羊彦实在为难,让沐千华去桐城迎战东方凌风,这要是有个万一,东方凌云这怕是不好交代。
就在这时,慕云站了出来:“娘娘巾帼不让须眉,实乃姜国之福,圣上之福,臣,愿随娘娘一同前往桐城迎敌,护娘娘安危。”
他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其居心值得揣摩。
慕云之前也是军中武将,论骁勇虽不敌葛仪,但论头脑,葛仪这等莽夫是没有办法与之相提并论的。有他和沐千华一同前往桐城,倒是给公羊彦吃了一颗定心丸,毕竟他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沐千华这个皇后的。
沐千华也知道他跟来不光是为了保护“皇后”,更是来监视她这个“逆臣公主”的,她还是不露声色地笑了笑:“长史大人如此有心,本宫便不推辞了,收拾一番,待先锋队伍集结完,先行拔营救桐城于水火!”
直到回到寝宫,清影的神色都不大好看。
“你可是觉得我鲁莽?”沐千华看了她一眼。
“属下不敢。”她垂眸。
沐千华轻声叹息:“你我也算姐妹一场,若没有你一次次舍命相护,我不可能能活到今日。”
“……属下只是觉得,主子不该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沐千华道:“清影,走到这一步,对我来说,在哪都不是安全的,若桐城被破,唇亡齿寒,弗姜城便会面临绝境,这个时候我不能袖手旁观。”
“可是主子既不会武功,也不擅冲锋陷阵,若是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属下万死难辞其咎!”清影担心不已。
沐千华微微一笑:“我不会那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我答应你,战场上我绝不会逞能斗狠,只在后方谋划,不会有事的。”
“可……”
“好了。”沐千华按了按她的肩,笑道,“我不是还有你在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