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
啪!
一叠纸被摔在了东方凌风脸上,摔这叠纸的人明显使了内力,原本轻飘飘的几张纸,砸在脸上火辣辣地疼。东方凌风不予躲避,结结实实地受着,他很清楚面前的人为何会如此生气。
东方凌风弯腰将那些纸拾起:“师父息怒。”
“息怒?你还好意思让为师息怒?!”七星公子少见地动了怒,平日里他最生气的时候,也只是笑的阴森而灿烂,此时此刻却是感受到了骇人的杀气,“你看看这才几天,她都能查到绾娘是你母妃身边的人了,她可真是你的好王妃啊!你跟为师保证的,她不会知道任何事,现在为师要你解释一下,她究竟要查到哪一步才是‘不知道任何事’?”
东方凌风握着拳,道:“是徒儿一时疏忽了,望师父恕罪。”
“恕罪有何用,为师要的是什么你很清楚。”七星公子冷冷道。
他要的,是斩草除根。
东方凌风陷入了沉默。他的确知道师父是什么意思,可他不能那么做,千华对他有多重要,从他第一天从平衍将军府门前见到她的时候,不,更早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世上,想伤害她的人不计其数,可他必须要护她周全。
他承认,之前在大庭广众下与她的那些行为,都是为了刺激东方凌云那个混蛋,看到东方凌云愤懑难言的样子,他的确有种复仇的快感。可他想要保护千华的心从无一丝的虚假,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想保护千华的人。
可在师父面前,他不能说出自己对千华的维护之意,这只会将她更深地推入深渊。
想保护的人,却不得不敬而远之。
他的悲哀,对谁,都不能言说,哪怕是他的好兄弟燕北。
“风儿,看来你真的对沐千华动情了。”七星公子道。
“不,徒儿没有。”东方凌风毫不犹豫道,“徒儿对沐千华,绝无一丝儿女私情。”
七星公子眯起眼:“风儿,可还记得你入门那日,为师要你发的誓。”
“徒儿记得,师父要徒儿立下重誓,绝不欺瞒师门。”他一字一顿道。
“你对沐千华,当真没有动情?”
“是,徒儿没有。”他依旧答得斩钉截铁。
这一点上,他的确没有欺瞒师门,他对千华,怎么可能会有“儿女私情”,他决不能对她有“儿女私情”啊。
七星公子的眼中闪过一抹深意:“如此是最好,不过沐千华已经开始对你起疑,无论如何,不可因她坏了大计,若是你不便下手,为师可以让陆恒和玉屏来做。若是你担心东方震天和沐帝天那边不好交代,可以安排一人暂时假扮沐千华留在府中。你是我徒儿,为师自然不会让你难做,七星楼人才济济,假扮沐千华更是易如反掌。”
东方凌风肩头一僵:“师父,此事不必劳动师父和陆统领。”
七星公子冷笑一声:“再交给你?风儿,你当为师是傻子吗,七星楼没有第二次机会,你做不好,便交由别人去做,我不想再听到沐千华再查出什么的消息。”
事已至此,东方凌风深知再争辩下去只会引起师父的怀疑,遂应了声,心中却默默计较着如何才能保住沐千华的性命。
“你与之遥可见过面了?”七星公子问道。
“见过一面。”东方凌风答道。
“你觉得她如何?”
“徒儿觉得此女心性颇深。”
闻言,七星公子大笑道:“她是我亲手教养出来的杀手,若是被你一眼看透,那我也不必送她去宫中了。”
那陆之遥确实才貌双绝,来往心思也不容小觑,从七星楼出来的杀手,皆非善类,更不必说是楼主亲自教养。
东方凌风稍一犹豫:“师父,即便陆美人手段高明,我那大皇兄亦不好对付,您的意思……是弑君?”
七星公子笑而不语。
“师父,此事干系重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是否再谨慎些。”
“若是没有十成把握,为师也不会做此决定。”七星公子的眼神忽然闪过几分刺骨的戾气,“东方皇室欠下的债实在太多,东方皓夜已死,可并不代表我会放过暗夜。这东方震天的性命,七星楼要定了!”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斩钉截铁,饶是东方凌风都不由得心头一颤。
十七年前,他在围场被猛虎袭击,千钧一发之际,为师父所救。从第一次见到师父,他的脸上便戴着这张银箔面具,他从未见他摘下面具,从未见过他的真容,叫了十七年的“师父”,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
他只知道,师父与他的父皇东方皓夜有着深仇大恨,他选择了他,要助他登上皇位,师父想做的,是向暗夜复仇,而他,是他复仇计划中的一部分。可他别无选择,他不出众,不能得到父皇的喜爱,母妃的性子与世无争,令仪的死令他清醒,若是他继续退让,到最后只会什么都保护不了。
既然师父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他便不能轻易放过。
没有能力,无论什么都是空谈,他要保护千华,便要让自己更强大。
他知道,师父背后还有一个人,一个女人。他不知道那女人与师父是什么关系,但那个女人似乎颇为要紧,毕竟能让七星公子心甘情愿为她所用的人,必然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这么多年了,他心中还是有些疑虑。暗夜有三位皇子,师父为何偏偏选择了他,而不是当时身为太子的大皇兄或是深得父皇喜爱的二皇兄。
同样是父皇的儿子,难道他有什么特殊之处?……
“风儿。”七星公子唤了他一声。
东方凌风收回了思绪:“师父还有何吩咐?”
“为师为你谋划多年,你可不要让为师失望。”
他的话比起激励,更像是在警告。东方凌风点了点头:“徒儿谨记。”
七星公子走后,东方凌风才缓缓地舒了口气。
这段时间,师父似乎对千华尤为介怀,即便他再三保证不会动情,师父也不愿留下千华,虽说表面上师父是以不想影响大计为借口逼迫他下手,可师父近来的行为总是有些蹊跷,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
不,不可能,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师父不可能发现千华的身份才对。
他愈想愈觉得不对劲,却又不敢轻易揣测师父的想法,稍有差池,便前功尽弃了。
东方凌风走出来密室,将青铜烛台转回原位,柜子重新合拢,无一丝痕迹。
翌日。
清影看着正在束发的沐千华,面露犹豫:“主子,咱们真的要去那鬼宅啊?”
沐千华瞥了她一眼:“什么鬼宅,那顶多是间棺材铺。”
“可那陆掌柜也太……”太吓人了。清影只要一想起上一回去一白坊的场景,就觉得毛骨悚然。
“行了,我鼓足了勇气才敢去那,你再说下去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沐千华看着镜子中英姿郎朗的少年郎,满意地勾起了嘴角,“啧啧,清影,有没有觉得你主子我没有生成男儿实在是暴殄天物?”
清影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实在是没好意思说“是”,自从她家主子结识了平衍将军后,这心……是越来越宽了。
“主子,咱们去一白坊做什么?”
沐千华将一封信放入怀中,似笑非笑道:“自然是给母后寄封‘家书’,以免她老人家在宫中多有挂念……”
她眼中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光华。
清影吃了一惊:“主子,你该不会是想试探……”
“嘘。”沐千华打断了她的话,示意她隔墙有耳。
清影心领神会地压低了声音:“主子想如何试探?”
沐千华指了指怀中的信:“书信的内容除了报平安与我的近况,我还掺杂了一些姝桐的线索,若是母后与此事无关,几日后回来的,应当还是一封书信,若非如此,回来的,恐怕就是令人心寒的东西了。还有那个陆月白,他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她并不想怀疑自己的生身母亲,就算这是她对她最后一点期望,也是她心中最后一点容忍,若她的母亲真的想害她,她也不能再坐以待毙。
自从绾娘的事情发生后,管家便失踪了,沐千华猜测,他恐怕已经不在人世,虽说并没有多少感情,可到底是因自己而死的人,她私下还是对天焚香祭拜了一番。
王府中没了管家,她出府只需告诉瑾歌院中的几个丫鬟,她们去千金楼了,不必准备轿子,如此,她便与清影离开了端胤王府。
东方凌风尚在宫中未归,她们早些回来便可。
在大街上行了一段路后,清影便发现这路上的女子频频投来目光,她们为了图方便,今日都换上了男装,清影是侍卫,平日里的装束本与男装无异,可沐千华不同。她女子妆扮时,便是明艳绝伦,此刻换上男装,犹如高山流水皆收之眉眼,顾盼生辉。
看着周围含羞带怯地往这边看的女子们,清影头一次觉得,自家主子也是个招蜂引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