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妥了价钱后,沐千华便唤来霓裳,命她将需要的香料清单列一份出来交给燕北。
与此同时,血煞看着东方凌云走进千金楼,不解道:“爷,您不是说不来吗?”
东方凌云叹了口气:“走着走着就到这了,正巧本王有些口渴,进来喝杯茶吧。”
血煞知道他是想见沐千华,也不好戳穿,便跟着他走进酒楼。
千金楼中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东方凌云穿过人群,一眼便看到了从二楼走下的一行人,女子依旧形容艳艳,比起从前的她更多了几分尊华,只是她身旁说笑的男子再也不是他。
沐千华也看到了他,四目对望,不由得一僵。
东方凌风觉察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了东方凌云,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迈步下楼,径直走到东方凌云面前:“好巧啊,二皇兄也是来捧场的?许久不见,二皇兄看起来怎么有些憔悴之色,莫不是身体不适,可有请太医院的人来瞧瞧?”
东方凌云看了他一眼,没有作答。
他本就是高傲之人,而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也正是东方凌风讨厌他的一点。
沐千华忧心他们争吵,上前福了福身,淡淡道:“见过皇兄。”
东方凌云心口一滞:“你……唤我什么?”
“皇兄。”沐千华知道这一声“皇兄”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打击,可她不得不说出口。
东方凌风与燕北就在旁边,还有满堂的宾客,上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热闹,她不能再让自己落人话柄,否则这事态对谁都没有好处。
东方凌风伸手揽住她的肩,似笑非笑地看着东方凌云越发阴沉的脸色:“二皇兄这么有闲情,在城中随意溜达也能溜达进千金楼,只可惜千华忙着开张,恐怕腾不出时间来招待皇兄,还望皇兄见谅。”
众所周知,端胤王爷与平衍将军天生不对盘,没人想得起最初发生了什么,只是当人们发现的时候,这二人说话便成了藏着刀子带着刺的。
东方凌云瞥了沐千华一眼:“本王自然体谅端胤王妃,今日不过是路过,喝杯茶而已,三弟何须如此紧张。”
“皇兄这说得哪里话儿,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千金楼美味佳肴数不胜数,我自然要替王妃看着点儿。”
“你说谁是贼!”血煞听得一肚子的火,他家爷是什么人,怎能容忍如此拐弯抹角的折辱。
事实上,东方凌云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伸手按住了暴跳如雷的血煞:“休得无礼,退下。”
“可是爷……”
“本王让你退下!”东方凌云厉声道,血煞只好悻悻地退到后面,东方凌云的目光始终落在沐千华身上,光明正大,丝毫没把东方凌风黢黑的脸色放在心上,“三弟已经是个成了亲的王爷,行事说话也该收敛一些,好好照顾王妃才是。”
“该收敛性子的是二皇兄吧,圣上为了你可没少操心,皇兄也该体谅体谅了。”东方凌风道,“至于我的王妃,我当然会好好照顾,不让人有机可乘。”
东方凌云目光一沉。
“哎哎哎,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燕北突然站在中间打圆场。
东方凌云诧异地看着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男人:“兄台是……”
燕北作揖道:“见过平衍大将军,在下燕北,大梁帝都人氏,经营一点香料生意,正巧王妃娘娘要进一批香料,在下现在与千金楼乃是互利的合作关系。”
“香料商人?”东方凌云皱了皱眉,仔细打量着他,“你既是大梁人,怎会千里迢迢到暗夜都城中与千金楼做交易?”
燕北笑道:“一年前,我国监国太子颁布诏令,允许大梁商人将香料贩卖至别国,在下见商机已到,便做起了香料周转贩卖的营生,一年来也做出来点名头,承蒙端胤王爷抬举,在下卖个面子给千金楼又有何不可?”
他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连东方凌云也没听出什么不妥。
眼看着四下看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再这么僵持下去,明早又该多出一本值得人津津乐道的话本子来,东方凌云道了声“告辞”,便离开了酒楼。
他走后,东方凌风也拿开了搭住她肩头的手。
沐千华沉默了许久,叹息道:“我既然已经是端胤王妃,便会守好端胤王妃的本分,你真的不用这般较劲。”
她转身去了后面,留下东方凌风与燕北站在原地。
燕北捅了他一下:“看不出来啊,王爷您这醋劲还挺大……”
东方凌风幽幽地瞥了他一眼:“戏编得不错,没白教你。”
“你打算这么演到几时?”
东方凌风淡淡笑道:“至少要等到尘埃落定,我足以护她无忧之时。”
“无头买卖不做,王爷给个时限如何?”燕北笑得勾魂摄魄。
“……我就纳闷了,你爹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猴精玩意。”东方凌风啧了一声,“最多两年。”
他摇着头跟着沐千华走了,燕北在原地望着沐千华施施然而去的背影,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
千华,洗尽铅华,一朝重生,看来接下来的两年,他可有事做了。
且说沐千华到了后院,唤来清影。
“主子,这端胤王爷与平衍大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见面就跟吃了刀子似的。”方才的事清影在后面看得清明,这要不是燕公子上前,这二人指不定要打起来,千金楼刚刚开业,可经不起这两尊大佛的折腾啊。
“我也不知道……”沐千华头疼不已,“清影,我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是发生过什么的,你暗中查上一查,回来报我。”
清影点点头:“是,主子。”
东方凌风走过来,二人便没有再说下去。
而此时,东方凌云与血煞已经走在了河堤上。
血煞显然还没把刚才那口气咽下去:“爷,您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好?那端胤王爷话里藏针,属下都听不过去了,您可真忍得下去。”
若不是碍于东方凌风的身份,他腰间的刀早就架在他脖子上了。
东方凌云斜了他一眼:“你以为本王不气?再气还能在大庭广众下把一个亲王怎样?本王若真的出手,赶明儿这大街小巷中的流言会指向谁?”
血煞闷着声不说话。
他家爷是在为端胤王妃着想,她一个新婚女子,大婚当日被他这么一闹,名誉已经受损,若再有一次变故,这帝都中的百姓还不知道会怎么在背地里羞辱,他错过了娶她的机会,怎能在她新婚燕尔之际令她两难。
“可爷也不能这么委屈啊!”血煞心中愤愤不平。东方凌云驰骋沙场,无往不胜,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便是圣上也没有如此折辱于他的,这个端胤王爷凭什么这样冷嘲热讽。
东方凌云叹了口气:“东方凌风与我不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能说是因缘有定罢。”
血煞恼道:“便是再深的怨气,他也不必记恨爷十几年吧!当年贤太妃娘娘那事儿……”
“住口。”东方凌云冷冷地打断他,“这些年贤太妃娘娘在宫中多有照拂,也算是仁至义尽,当年发生的一切,不许再提。你替我看着点她,若是她在端胤王府出了什么事,及时报我。”
“是,属下记住了。”血煞闭上嘴,不再说下去。
此时在贤太妃的寝殿中,太妃刚刚服下一帖药,咳了两声,身旁伺候的宫女眼明手快,上前轻轻拍了拍太妃的后背。
“太妃,可好些了?”
贤太妃虚弱地笑了笑:“不碍事,老毛病了,按周太医在世时留的房子喝几副药就会没事,不许张扬。”
“是。”宫女应和。
放下药碗,宫女立刻递上蜜饯:“太妃,药的滋味甚苦,吃颗蜜枣吧。”
贤太妃摇了摇头:“喝了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药再苦也比不得心苦……熙嫔近来如何了?”
“回太妃,熙嫔近来有些风寒。”
“凝霜宫中素来清冷寂寞,想必是寒气入体,可有请太医瞧瞧?”她温声问。
宫女皱起眉头:“哪有奴才还会去管凝霜宫的死活,太妃娘娘这般好心,可那熙嫔却是个没心肠的……”
“休要胡说,没规没距的,小心隔墙有耳。”贤太妃嗔怒道,“先帝遗旨,命熙嫔有生之年不得踏出凝霜宫一步,可没有说不让人给她请太医。去,取我的令牌,让张太医过去瞧瞧。”
“太妃娘娘!……”宫女心中不乐意,“那熙嫔犯下的罪便是株连九族也不为过,若不是看在她是平衍大将军的生母,怎么可能只是幽禁宫中这般简单地揭过去,难道娘娘忘记了十七年前的小公主了吗……”
“咳咳!……”贤太妃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宫女吓得跪了下来:“是奴婢不会说话,竟敢勾起娘娘的伤心事,奴婢该死!”
贤太妃面色苍白地笑了笑:“你说的不错,令仪的事确实与熙嫔有关,但当日谁也没真正看到事情的全部,这么多年,熙嫔始终对当日的事不做辩驳,她性子倔得很,这些年,就连凌云都只能一月进凝霜宫一回。你去给她请个太医吧,我就是再恨她,也不能让她死在凝霜宫,你可能明白我的用意?……”
如今暗夜的半壁江山都是东方凌云支撑,若是熙嫔在此时死了,依凌云那性子,这朝局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宫女在这后宫中服侍多年,朝堂上的利害关系也知晓一二,眼下听太妃如此说,也只好默默都去取来令牌,去太医院请张太医。
贤太妃倚在软榻上,拿着枕边的一只拨浪鼓出神,陈旧的拨浪鼓在她的摇动下发出咚咚的响声,分外可爱,拨浪鼓的柄上是跟匠人学了雕刻,精心刻下的两个字:令仪。
看着那两个字,她的眼角划下一滴滚烫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