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几个丫鬟哭天抢地地求饶还是被无情地拖了下去,沐千华感到一股寒意油然而生,难以置信地看向东方凌风,不解他这样温和的一个人是怎么笑着说出如此残暴的处罚。
东方凌风瞥了她一眼:“阿夜怎么了?”
沐千华别开目光:“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
“等等!”他突然喊住她,掏出手帕上前替她擦去额上的冷汗,莞尔道,“你先回屋洗漱,我一会就过去。”
在沐千华惊愕的目光下,他走出了院子。
沐千华回到瑾歌苑后一直觉得心中不安:“清影,你说他说的一会过来是什么意思?”
清影摇摇头:“端胤王爷这个人属下始终看不透,他对主子细心呵护,有求必应,若是主子真的嫁给他,他必会将主子捧在手心。”
“但是今日看他处置那些多嘴的丫鬟,手段狠利,毫无慈悲,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信赖吗?”沐千华想起方才的情形,想起他要将人挖眼割舌泡入酒缸中,心中便是一阵恶寒。
他曾说过,他绝不会害她,但是她又凭什么信他?她有些后悔和东方凌风扯上关系,和这样一个人做交易,等同于与虎谋皮,她若是继续天真下去,恐怕最后会连渣滓都不剩。
“要不要去向平衍将军求助?”清影提议道。
“不,别去找他。”沐千华坚决地制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和他不可再纠缠不清,否则我怕我自己不能抽身。”
面对东方凌云,她没有自信能压抑住这份感情,今日她也只能在贤太妃身边,不再上前一步,她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不能在这时候又一次陷入泥淖。
清影伺候她沐浴更衣,稍作歇息后准备入睡,然而这时候东方凌风突然出现在门外。
沐千华一惊,他还真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示意清影打开门。
“王爷。”清影行礼道。
“嗯。”他走进来,看他发稍微氲,只披着一件外袍,沐千华心头一紧,“你出去罢,不用留下伺候。”
“王爷,这……”清影担忧地看了沐千华一眼。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沐千华道。
他漫不经心地答道:“本王今夜留宿瑾歌苑,有问题吗?”
“你要睡在这?!”沐千华抓紧了床幔,紧张地看着他。
“本王的话很难懂?”他皱起眉,看了清影一眼,“你还留在这作甚,没听到本王让你下去吗?”
无奈之下,清影只能默默退了下去。
门关上之后,东方凌风一步步走向床榻。
沐千华强装镇定:“王爷,你说过留我完璧之身,你不能食言!”
“嗯,我说过。”他自顾自脱下外袍,只留一件中衣,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你要是敢再上前我我我……我就不客气了!”
“你打不过我。”他幽幽道。
他逼到床边,她缩在墙角抱着枕头无路可退,万般绝望之下下意识地闭上眼:“东方凌风你这个禽兽!!”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感到“禽兽”有进一步的动作,她睁开眼,倒是见他憋着笑意很是痛苦的样子,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东方凌风拍着她的头,眼中含着笑意,有种宠溺的感情在其中:“这还骂上了,谁说我要圆房了?”
“……你不是说要睡在这?”沐千华错愕地望着他。
他在床边坐下,跟她解释:“我说了不会碰你,就不会跟你圆房,但是你今天也看到了,我们成亲一月还不曾共枕的流言很快会传遍王城,届时不论是你还是我都将沦为全城百姓的笑柄,我母妃的意思也是让我们尽快圆房,所以……我们必须有个口实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怎么个口实?”沐千华看着他。
他看了看床榻上的白绸,又看了看沐千华,想了想道:“罢了,你瞧着就是个怕疼的主儿,还是我来吧。”
他抽出腰间防身的匕首,往自己手指上一划。
“你!……”看着他的血滴在白绸上,沐千华吃惊不已。
“明日会有人来捧走这块绸子,谣言自清,你安心睡吧。”滴完了血,沐千华为他包扎了一番,他起身走向一旁的美人榻,扯了一块屏风将二人隔开。
沐千华没想到他为了澄清谣言,保住她的名誉连自己的血都放了,心绪顿时复杂起来。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东方凌风,你怎么待我这样好?”
“嗯?”东方凌风的声音隔着屏风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其实你完全可以……横竖我也打不过你。”
“我不会这样做,也不能这样做。”他的话让人听不明白,“阿夜,我只是想保护你,你不要多想,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更不会碰你。”
“可是我们非亲非故,只不过是交换彼此需要的东西而已,你为何这般迁就我?”她不解道。
“谁说非亲非故?”他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令沐千华有一瞬的怔愣,然而他旋即又玩笑似的说道,“你不是我的王妃吗?”
沐千华心中还有疑惑,但是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东方凌风,那个兔子蒸糕,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她似乎从未告诉过他她喜欢吃什么,她喜欢什么从不溢于言表,他又是从何得知的。
“这……我猜的。”他答得含糊不清。
“兔子蒸糕是我儿时喜欢的点心,但是那时候会给我卖兔子蒸糕的只有一人,他是我皇兄。”
“沐帝天?”
“不,不是他。”她叹了口气,“想必你应该听说过八年前暴毙在冷夜东宫的太子沐安寻,我所有的兔子蒸糕都是他偷偷买进宫的。安寻皇兄死后,我的亲哥哥沐帝天在母后的安排下顺利登基,我也因此成了冷夜的长公主。”
“所以你现在看到兔子蒸糕就会想起安寻太子?”
“嗯。”
东方凌风道:“安寻太子之死,当年我也有所怀疑,但毕竟是冷夜后宫中的事,我一个暗夜的皇子也不便插手。”
“皇位之争,后宫之战,每每皆是腥风血雨,一人称王,不知有多少枯骨断送,不得昭雪。那个时候,便是我有心查出真相,却也没有反抗母后的能力,如果贸然为安寻皇兄翻案,我怕是也会在某一夜莫名其妙地‘暴毙’吧……”她苦笑道。
“你的母后真的这样狠绝?”
“只要沐帝天坐在皇位上,她对任何人任何事都狠得下心,我的母后,就是这么一个人。”想起她的母后,她便感到寒意由心生,这么多年,她的所作所为历历在目,便是对她这个亲生女儿,她也能毫不犹豫地送来暗夜和亲,丝毫不顾她的感受,试问这样的人有什么狠不下心的?
听完她的话,东方凌风久久无言。
沉默良久之后,沐千华以为他睡着了,他却用一种下定决心似的的声音对她说:“阿夜,只要有我在,便不会容许任何人再伤害你,我会送你一个太平盛世。”
屋中就此无声,烛火熄,呼吸渐,长夜漫漫,星光灿烂。
翌日。
丫鬟们鱼贯而入,为二人洗漱更衣,清影看着一个小丫鬟捧着那染血的绸子欢欢喜喜地跑出去,难以置信地望向沐千华。
沐千华自觉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只能一会再跟她说明情况。他们洗漱完后,管家来报,贤太妃宫中来了个嬷嬷,说是奉命来伺候王妃娘娘的,沐千华脑子里蹭地跳出了昨日贤太妃的话,心里一阵没底。
东方凌风气定神闲地走出门去:“王妃昨夜劳累,你们好生伺候着。”
留下这么一句令人想入非非的话,他便和管家离开了瑾歌苑,沐千华尴尬地发现丫鬟们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好不容易将丫鬟们支了出去,清影紧张地看着她:“主子你不会真的和他……”
沐千华连连摇头,将事情的始末细细讲给她听,清影似乎也不相信肥肉就在嘴边,还真有不啃上一口的男人。
“以主子的姿色,睡在一个屋子里,他就没啥想法?”清影若有所思道,“主子,端胤王爷该不会……”
“什么?”看着她挤眉弄眼欲言又止的样子,沐千华一头雾水。
清影扯了扯她,小声道:“不会不举吧……”
沐千华:“……清影,你是不是跟着血煞学坏了。”
今晨从瑾歌苑捧出的血绸有力地证明了王爷王妃已圆房,这个好消息很快传到了宫中,然后民间也渐渐传开,之前说王爷王妃不和的谣言不攻自破,倒是王爷宠爱王妃的佳话传遍了王城。
平衍将军府中,血煞僵立在案边,不敢看眼前的男子此刻是何表情。
东方凌云不动声色地翻着竹简。
“他们终是圆房了,本王也能放下了……”
血煞看着自家主子手中倒过来的竹简,一阵心酸。
“爷,若是难受您就踹属下两脚吧,别憋着。”
东方凌云只是笑得苍白:“踹你作甚,就是将你踹到大街上,她也不会回头的。你下去吧,本王想一个人看会书……”
血煞见相劝无用,也只好退了出去。
屋中,东方凌云看着手中的竹简,像是出了神,案上的烛火摇摇晃晃,像是离人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