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大梁太子府。
“这几日我们给齐颖送去的证据足够他怀疑道宋皇后身上,长齐这边分了神,都城也得以喘一口气。”赫连燕北叹息道。
韩武和慕云也觉得此计安排甚是巧妙,齐颖做的那些梦都是楼朔寻来一个与当年的齐明月有七八分相像的女子,加上他配置的香料,使齐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忽梦忽醒,分不清何时是梦,何时是现实。
齐颖对这个妹妹的愧疚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他会追查此事是必然的,至于远在长齐的太后梦到了齐明月,纯属巧合,却也恰好让他们的安排更加逼真。
果不其然,齐颖重提了此事,决心追查。
他们便顺势将那些证据一点一点地交到他手里,剩下的,齐颖会想得到。
楼朔的安排确实缜密,可以想象他为了今日铺设了多长的线,为了查出当年的真相,他用了多少心思来收集证据。
短短几日间,齐颖已经查到了宋婉婉头上,这是北晋没想到的,来自长齐的震怒令北晋措手不及,也令宋皇后心头一紧。但是她也清楚,她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她是北晋的皇后,她的儿子是北晋的太子,她就是未来的北晋太后,今时今日,北晋不可能为了瑾玉公主的死将她交出去,任凭长齐处置,所以她心惊之后就平静了下来。
她混迹后宫多年,走到今天的位置,什么风浪没见过,一个死了这么多年的人,难道还能从坟墓里爬出来掐死她不成?
如此一想,她就安下神来。
不出她所料,北晋这边拒绝了将她交出去的要求,太子和满朝文武都不同意让皇后蒙羞。
齐颖在得知齐明月果真是被她所害的时候,震怒不已,但北晋不愿交出宋皇后的做法也令他为难,他想为齐明月讨回公道,但这也意味着要和北晋为敌,这个时候,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局面就此陷入了僵持。
瑾玉公主的事时隔多年再一次被摆上台面,这一回,虽然没能拿到铁证证明是宋皇后下的毒手,但齐颖已经可以确定此事就是宋皇后所为,心中悲愤难当,就此长齐和北晋的联盟已经摇摇欲坠,只差最后一步便能土崩瓦解。
“北晋不肯交出宋皇后,就无法给长齐交代,交出宋皇后,就无法对太子,对北晋交代,这一步棋,已经逼他们到最后一步了。”赫连燕北分析道。
经过这些天,他已经相信了楼朔的能力,他可以在数日间,用这些年他七拼八凑找出的证据将长齐引到这条道上,令齐颖相信此事是宋皇后所为,就已经够了。
“他们如今僵持着,我们要怎么做?”韩武问道。
赫连燕北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看来孤要给他们下一剂猛药了……”
……
翌日。
正在犹豫要如何做的齐颖收到了这些天以来的最后一份证据——这是楼朔费尽心力找到的,当日齐明月死后,从她住的寝宫中找到的一截薄纱,此纱与寻常的纱不同,是出自暗夜帝都城锦绣坊最好的绣娘之手,名为月光意,据说她只织过一批月光意,被北晋上将军宋轶高价买走,给自己的独女做了一件世上独一无二的九重纱衣。
这纱断了一截,还出现在了死去的齐明月宫中,绝不是偶然,齐颖清楚地记得,当日盘问宋婉婉的时候,她一口否认齐明月出事前一晚曾去过齐明月宫中,而齐明月宫中的人也确实没有看到宋婉婉那夜有出入齐明月的寝宫,故而她洗脱了嫌疑。没想到多年过去,这证据还是被翻了出来,这批独一无二的月光意,成了摧毁宋婉婉的最后一把利刃!
数项证据被一齐摆上北晋国君的案头,宋皇后看到那片月光意的残片时,脸色顿时煞白。
那件九重纱衣她许久没有拿出来穿过,原因就是纱衣有了缺陷,她一直在寻找那片残片,却没想到今日竟然落在了齐颖手里!
看到宋皇后的脸色,北晋太子便知道此事掩不下去了。当年齐明月死的时候,他也不过稚龄,听闻那长齐公主死在了睡梦中,颇为震惊,事后才知道是他母后做的,这些年他为了掩饰此事,做了许多,到头来还是没能掩盖住。
他面露难色,看了宋皇后一眼,伸手扶住了她。
北晋国君陷入了两难中,一面是与长齐的盟约,一面是自己的枕边人,自己儿子的母后,要他大义灭亲,他怎么做得出来?
“长齐国君,寡人明白你与瑾玉公主兄妹情深,但瑾玉公主已经死去多年,寡人的皇后纵使年少轻狂,犯下错事,如今也不能就这样处置寡人的皇后啊……”北晋国君道。
他的话更加激怒了齐颖:“北晋国君,当年朕的皇妹死得不明不白,你们一直没有给长齐一个交代,朕今日将这些铁证摆道你面前,你非但不愿还朕的皇妹一个公道,还有意偏袒凶手!宋婉婉是你北晋的皇后,齐明月也是我长齐的公主!你一句年少轻狂便想将此事揭过去,未免太不把朕,不把长齐放在眼里!今日朕是一定要为瑾玉讨回公道的,你不交出宋婉婉,朕自己来!”
说罢他便要上前拿宋皇后。
“你敢!”北晋太子护母心切,立刻挡在了宋皇后身前。
齐颖眯了眯眼,眼中已有杀气。
长齐在齐颖登基后已经今非昔比,北晋的兵力较之长齐,处于弱势,再加上此事上北晋确实理亏,若是不处置宋皇后,长齐怕是不会善了。尽管如此,要把皇后交给别国处置确实不妥,北晋是不可能答应的。
眼看着战事一触即发,北晋国君只能做出决定,孰轻孰重,他分得清楚。
“长齐国君,请勿心急,寡人知道此事是皇后做错了,对于瑾玉公主的死,寡人也深感痛心,皇后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发指,有失德行,寡人自会给长齐一个交代。”
齐颖看了他一眼:“既然你愿意给长齐一个交代,朕可以等,但是最迟明日午时,若是北晋不愿给出一个公正的裁决,我长齐也断不会让自己的公主受此屈辱!”
说罢,他带着人离开了北晋大帐。
“父皇……”北晋太子焦急地看着北晋国君,希望他能救一救宋皇后。
北晋国君已是气得头疼,抬脚踹开他:“你这逆子,寡人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他又看向面色惨白的宋皇后,气得发抖:“你这毒妇,是想害死寡人吗!?”
“陛下,臣妾……”宋皇后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无知妇人!”北晋国君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太子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宋皇后:“母后,父皇不会真的要处置您吧?”
眼下的形势,宋皇后心中有数,她是在劫难逃了:“太子,你不要管我了,速速离去,今后要好好孝顺你父皇,未来坐上国君之位,只要我没死,你就能救我回宫,你听清楚了吗?”
太子悲痛的点点头:“母后,你放心,儿臣会去向父皇求情的。”
在长齐的逼迫下,北晋国君不得不在翌日午时之前就下达了一道圣旨,废去宋婉婉的皇后之位,贬为庶民,当日就遣送去山中寺庙清修,有生之年不得返。
接下这道圣旨的时候,宋婉婉的心冷得像寒冰。
北晋给长齐的这个交代虽然没有达到齐颖的预想,但也算为死去的齐明月报了仇,今后数十年,宋婉婉都将在青灯古佛的陪伴下度过,这对于贪恋荣华富贵的她来说,无疑是一种可怕的惩罚。
山间古寺,她只能带一名嬷嬷在旁伺候,这还是太子在大帐前跪了一夜向北晋国君求来的恩典,从此以后,她在山中会遭遇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山中守备全无,要想一个人死,实在是太容易的一件事。
此事之后,齐颖对北晋的失望已经无可挽回,他下令长齐撤兵,不再与北晋来往。
宋婉婉走后,北晋太子因此事与北晋国君生了嫌隙,后在攻城一战中,太子大败,更是雪上加霜,幸而北晋不止一位皇子,失去了皇后扶持的太子,很快就受到了各方势力的排挤,不久之后,北晋太子被废,北晋新立太子,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长齐撤兵,北晋孤军对抗大梁,加上冷夜派兵相助,以及长齐撤军不久,暗夜帝都的一支兵马也赶来支援,北晋四面楚歌,唯有投降。
至此,北晋元气大损,长齐无心插手,姜国吞并韩国,与冷夜、暗夜和大梁达成联盟,应对东岳。
秋夜寒凉,山风阵阵,渐渐竟有些刺骨。山中寺庙,古刹清冷,只有几个尼姑在打水洗漱。敲打木鱼的声音一下接一下,从禅房中传出,风一吹,似乎就飘散了。
禅房的门开了半扇,一双绣着青色团纹的靴子踏着飘落的红叶走了进来,停在正在诵经的宋婉婉身后,她如今已经不是皇后了,也不能佩戴那些华贵的珠钗发饰,之梳着一个简单的妇人髻,发间别了一支简陋的木簪,身上穿的也是尼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