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样的情景,薛凡知道,自己这顿打没有白挨,昨夜沐千华找他商议的时候,这个点子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人在愤怒下,情绪最容易被煽动,他被东岳士兵毒打,恰好激起了百姓的愤慨,再加上沐千华的鼓动,百姓对东岳的仇视已经达到了顶峰。
沐千华也对这样的反应十分满意,看来她的计划是有机会成功的。
信阳城与玗檀城和端城不同之处在于,他们从东岳受到的践踏比玗檀城和端城可怕得多,最初悬挂于城楼的数百人头,毫无人性的毒打和杀害,惶惶不可终日的人心,这些加起来显得那样可怕,所有人的心里都埋着愤怒,日复一日地聚集,一旦爆发,将会是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
刚才那几个东岳士兵在百姓的怒火中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被百姓以棍棒砖石击毙于废墟上。
城东的暴乱很快会传到东岳耳朵里,他们不能在此地耽搁,如今已经取得了百姓的支持,那么现在给林缜传令也是时候了。
“连翘,将信号弹拿出来。”她吩咐道。
“是!”连翘急忙朝怀中一摸,却没有摸到那一支信号弹,她有些惊慌,“公子,信号弹不见了!”
“什么?!”沐千华一惊,旋即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了一番,“会不会是换下衣裳的时候落在了薛家药堂?”
“极有可能。”连翘点点头,“属下这就回去取来!”
说罢,她转身欲走,刚踏出一步又想起沐千华还在这,她回过头来看向她。
沐千华朝她点头示意:“别担心我,速去速回。”
连翘咬咬牙,从脚腕上抽出一把匕首递给她:“公子收好,可以防身。”
她施展轻功而去。
沐千华依旧立于高处,对百姓道:“大家不要慌,贪狼军和林将军就在城外,只要我们拿回信号弹,便会有人来接应!届时大家一起冲出城去!杀了那些夺去我们冷夜疆土和诸位亲友的东岳人!”
她立于高处,恰似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然喊出的话却信心十足,令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
东岳果然察觉到城东的暴乱,此时正集结兵马朝这边赶来,正是从薛家药堂那边来的,连翘还没有回来,沐千华不由得担忧她的处境。
然而她没有时间多想了,这批百姓如今手无寸铁,该如何避过东岳的铁蹄才是正经。
“小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百姓中有人问道。
沐千华神色凛然:“大家先将家中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取来,退至城南高地,那里易守难攻,可以暂时抵挡一阵,待信号弹放出,贪狼军入城,我们便有救了!”
闻言,众人行动起来。
薛凡护送沐千华退往城南,今日离开药堂前,他便已经将刘氏和一双儿女安置在平日储存药材的地下室中了,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发现那里。
然而就在沐千华等人朝城南而去的途中,迎面遇上了一队东岳士兵,想必是城南的巡逻人马,他们显然已经得到了城东百姓暴乱的消息,此时见到沐千华等人,立即进入战备状态。
眼见他们攻来,薛凡下意识地将沐千华往身后护,同行的几个百姓也纷纷举起菜刀斧子,一股脑儿地抡过去,但他们毕竟不是正规军人,几个回合下来明显局促。
“殿下!我们抵挡不住了,您快走吧!”薛凡道。
“可是……”沐千华心中不忍舍下他们。
“殿下,大局为重啊!”薛凡目光坚毅。
沐千华咬咬牙,转身朝城南跑去。
薛凡说的没错,城南的百姓还等着她的指令,她是冷夜的长公主,她若死在这里,不光是信阳城,整个冷夜都将陷入危难之中,她必须快些赶到城南!
“殿下小心!!”身后传来薛凡的喊声。
沐千华回头,只见一支冷箭射来,直指她的要害,她冷不防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九死一生般躲过了那支箭!还没等舒一口气,东岳的人马便围了上来。
沐千华心头一紧。
眼见着那些银晃晃的刀子朝头上砍来,沐千华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死了,她眼中的天空,是刺眼的蓝,她想到了东方凌云,想到了刚刚相认的东方凌风,想到了清影……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等待死亡是这样漫长的瞬间。
……
姜国。
东方凌云端着茶正要喝,脑子却突然一阵晕眩,待他反应过来,手中的杯子已经摔成了碎片,上好的茶水溅了一地。
“陛下,您怎么了?”身旁伺候的小太监紧张地看着他。
他扶着额,说不出是怎么了,只是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
“殿下!!”薛凡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青峰长剑从旁刺出,明明是那样轻薄的剑身,却仿佛有着力拔千钧的能力,竟然转瞬间将那些刀戈斩成了两截!
沐千华意识到有人救了自己,正要谢过,抬眼一看,却有一瞬的怔忡。
出手的人是个中年男子,看上去三十余岁模样,身姿挺拔隽秀,恰似远山青松,一袭苍青色的窄袖长褂,蹬一双棉面白底墨靴,手执青峰长剑,沐千华隐约在那剑锋接近剑柄处瞧见了隶书书写的两个字:凤梧。
凤栖梧桐,高洁无垢,想必是这把剑的名字吧。
沐千华暗想。
此人看起来像是个江湖侠客,只是一个江湖人怎么会掺和到战场上来了?
“小子,你没事吧?”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也如涌泉般温和。
只是在目光交接的瞬间,沐千华感觉到眼前的男子似乎有一瞬的犹疑。
“多谢大侠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沐千华自然要言谢的。
那青衣男子武艺超群,几息之间便将那些东岳士兵解决了:“如今世风日下,战事又起,在下路过此地,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他看出了沐千华眼中的疑惑,出言解释了几句。
“如此就多谢大侠了!”沐千华再次言谢。
在青衣男子的护送下,他们顺利到达了城南,百姓们已经聚集过来了,手中拿着菜刀,砍柴的斧子,晾衣的长杆,女红的剪子……所有能作武器的,都带来了。
“小公子下令吧!我们大伙都听你的!”百姓们高声道。
沐千华认真地看着那一张张各不相同的面孔,这些都是她的子民啊,他们信赖她,盼望着她能带领他们夺回家园,一雪前耻,她怎能辜负他们?
她握紧了拳头,坚毅道:“今日,就让我们与东岳贼人决一死战!”
远处,薛家药堂的方向,一道红焰直冲云霄,在空中炸开!沐千华知道,连翘已经得手了。
东岳大军步步逼近城南,众人皆蓄势待发。
城外。
哨兵匆忙奔赴大帐:“将军!看到信号弹了!”
林缜霍地战起,眼中闪过希冀的光亮:“殿下得手了!传令全军集合!立刻攻城接应殿下和百姓!”
将士们心潮澎湃,士气高涨,以最快的速度集结所有人马,贪狼军的旗帜在晨光中冉冉升起,飒飒翻飞,黑底白狼头图腾显得格外威武。
林缜提枪上马,战鼓雷动,马蹄声起,以雄雄之姿朝信阳城攻来。
东岳这边还没有将百姓的暴动镇压下去,又闻得冷夜贪狼军突然兵临城下,不由大惊失色!一方面要派出人马镇压百姓,一方面又不得不抽调兵力去应对林缜率领的贪狼军,整个信阳城在沐千华的搅动中乱成了一锅粥!
沐千华就是要它乱,越乱越好,东岳越乱越容易露出破绽,信阳城的百姓就越有机会杀出重围!
连翘放出信号弹之后便朝城南赶来,到沐千华身边护卫,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使剑杀人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专心盯着眼前的目标,十全的暗卫风范。
在她和那青衣男子的保护下,沐千华得以安心指挥全局,她深知百姓的武器战备比不上东岳正规军,她也没想过靠这点人打赢东岳,他们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林缜和清影入城。
故而她想出了火攻,投石等计策,利用城南高地的地利来抵抗,一时间令东岳久攻不下。
“你这小子倒有几分计谋。”青衣男子投来赞赏的目光,顺手在她肩上拍了拍,本是男子之间的举动,沐千华不由得有些尴尬。
眼下她身着男装,脸上又抹了药汁,不似女子时的白皙娇柔,咋一眼看去真是个略显消瘦的清秀的少年,再加上百姓都唤她“小公子”,也难怪他将她当做男子了。
“你放肆!”他这样的行为虽然情有可原,但在连翘看来和轻薄没什么区别,当即举剑刺来。
软件被男子以二指堪堪夹住,他瞧着连翘笑道:“这小童脾气倒是大,难不成你家公子是豆腐做的,碰不得了?”
“你!……”连翘气得双颊发红。
“连翘住手!”沐千华连忙阻止,“大侠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休得无礼,眼下不是内斗的时候,还不快放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