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也不能开口问呀,她求救的望了一眼李闰,可李闰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丈夫到底如何想的。
四人各想着心事,离开了浏阳。不日回到武汉,到巡抚衙门向父亲请安后,谭嗣同告诉谭继洵李闰已经流产了,隐出了朱嬛玉刺杀一事。挨完了父亲训斥,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辜鸿铭。
自己是绝对不能娶朱嬛玉为二房,这会让闰儿受到伤害。
可朱嬛玉如果被自己拒绝,她一个人流落江湖怎么办?谁来照顾她?她虽然天资聪明,可对世俗生活有如白痴,自己能放心吗?
朱家好不容易培养这样一个人才,他们会不会再想方设法把她找回去的利用她?
她受了打击,如果心智大变,心甘情愿为家族服务,以她的聪明才智,会不会和当年的陈近南一样,又掀起腥风血雨来?那对老百姓,对国家,岂不将是巨大的灾难。
所以只有把她送走,送到西洋去,让辜鸿铭托朋友照顾她,让朱家找不到她。给她一个新的生命。不再为家族卖命,也不为情困。她还小,一定可以有新的开始的!
辜鸿铭在西洋有许多朋友,一口就答应了谭嗣同的请求。
剩下的就是如何说服朱嬛玉了。谭嗣同正要回家找李闰商量,不想刚走出辜鸿铭房门,却被张之洞堵住了。
“湖南巡抚张煦弹劾我耗费国努,滥用职权,好大喜功,公产私授,总共罗列了十条罪状,将我告到了皇帝那里了。
这本来只是普通奏折,可朝堂那些守旧派正准备抓住这个机会,以此为借口打压洋务改革。我已经听说他们联名要参倒我。我个人荣辱事小,改革不能停。
你马上去一趟京城,找恭亲王面陈湖北改革现状,要他联络朝中务实官员力挽狂澜。你争取能面见圣上当面澄清事实,一定要恭亲王和圣上顶住压力,不能让改革半途而废。”
谭嗣同心想好巧,前几天还在和唐才常讨论张煦和张之洞政见不同,不想就真的闹出事来了。
如果张之洞下台,那搞得轰轰烈烈的洋务运动只怕马上就会乍然而止了。谭嗣同即不想张之洞蒙冤,更不能刚刚起步的国家复兴计划被那些因循守旧的官员扼杀。他答应张之洞立刻启程去京城。
“还有一件事你也一起办了,李鸿章见我势危,竟然落井下石,在上海扣押了我一批从德国来的机器。理由就是这批机器是西洋人淘汰了的旧货,是我浪费了国家财物的罪证。这机器是造枪炮用的,确实是德国人淘汰了的生产线,可我们正需要它。他其实是想据为己有,好为自己的淮军打造武器,你要设法取回这批机器。否则湖北兵工厂就没法运作了。”
权臣倾轧之事谭嗣同早有所闻,可没想到这李鸿章也太不地道了,要机器自己去买就是,干嘛这个时候来半路打劫?
可这是当朝两个权势最大的人斗法,自己能有办法从李鸿章手里虎口夺食吗?谭嗣同摇摇头,心想只能尽力去办吧。
回到巡抚衙门,谭嗣同即刻收拾行装准备上京。朱嬛玉问了原委,坚持也要跟随。
“这是督抚之争,只要抓住这点,把张煦调离湖南就可平息风波。现在变成了新旧两派党争,此事便变得可大可小,我去了京城也能帮你出谋划策,你带着我没错。”朱嬛玉学的就是霸王之术,对这种朝政斗争一眼就能看穿本质。
要论权谋诡计谭嗣同自认不如朱嬛玉,心想有她同行确实可以帮助自己,便点头答应了。当下带了龙二朱嬛玉便赶往京城。
正是年根,要到正月十五皇帝才会开朝议事。可京城里暗流涌动,已经是风雨欲来了。
张之洞从两广到两湖走的这条洋务革新的路子,有成功,有挫折。
而在京城里,对张之洞的改革也分为两派,有支持,有反对。
以皇帝为首的一群开眼看世界的务实派已经看到了国家与西洋的差距,也知道国家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境地。他们是支持洋为中用,学习西方的。对张之洞在改革里走的弯路也抱以理解。
而以皇帝父亲奕環一派的满清元老却十分不满张之洞的激进。他们把持了朝政,又对西洋人深恶绝恨,认为正是西洋祸水东来,才动摇了爱新觉罗家族的统治。如果不是西洋人的坚枪利炮太厉害,他们恨不得闭关锁国,离所有西洋玩意都远远的。
因为有光绪的支持,他们一直都对张之洞隐忍不发,可不代表他们支持张之洞的改革。
现在有了张煦对自己上司的攻击,他们可抓住把柄了,便执意要做一下文章,好打击那些支持改革的大员们。
如果全国都像张之洞那样各自为政,那朝廷还能节制他们吗。奕環可不想那样的局面发生。奕環现在坐管军机,他要帮儿子看住江山,不能任由地方坐大。
而且在奕環心里还有更深的一个担忧,那就是他正在主持修建颐和园一事。
颐和园是为了让老太后游玩养老修建的。可这个工程浩大,已经快把国库消耗弥空,但是为了讨好太后,奕環根本不敢停工。
现在各地都在加强军备,赈济民生,正是缺钱之时。自己却大兴土木,只为讨好一个妇人,奕環知道日后必被千人所指。
可奕環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自己儿子是太后一手提拔到万人之上的,为了儿子的江山社稷,不哄好这个老妇怎么能行?
那么还得找地方要钱,还得加紧修园。可如果各地都像张之洞一样大买机器,大搞改革,哪里会有钱上缴国库?所以要打击下改革的热情,先等太后的园子修好再说。
奕環也不是要和儿子抬杠,实在是爱子心切,要帮他哄住这个江山的实际当家人,是为了他百年大计着想。
和奕環的私心不同,反对张之洞的人里其实各有居心。朝中元老有的是食古不化,抱住祖宗法制不能改的态度,有的是好做惊人之语,视西洋一切为洪水猛兽。还有的就是李鸿章这种人,其实不反对变法,但不希望张之洞一人独大。纯粹是权力之争。而就事论事的张煦的意见其实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
大家纵横联合,就等开朝议事给张之洞致命一击了。
在路上朱嬛玉就把朝局分析的透透彻彻了,连李鸿章的龌蹉和奕環的私心她也都洞悉分明。谭嗣同不得不赞叹她这方面的天分。一路却想着要如何化解这些外力,助张之洞平息这场风波。
到了京城三人直接去了半截胡同。袁世凯早已经把那里粉饰一新,送给谭嗣同改做了浏阳会馆。
会馆并不奢华,进来大堂,一边是客房,供浏阳籍的客人居住,也对其他客人开放,一边有会客厅,有厨房卧室,表面就是一个旅馆一样。但袁世凯在后院修了一个密室,这才是他机心所在。显然这是为谭嗣同精心准备的。
燕子李三和于金凤都在那里帮谭嗣同打理会馆。让谭嗣同惊喜的是康有为就住在那里,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位广东籍的年轻人,他名叫梁启超。
大家寒暄过后,谭嗣同说了来京都的来意。都是布衣,这种朝政大事显然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的,康有为建议他马上去找恭亲王商量对策。
张之洞是老江湖,要谭嗣同来京显然就是想利用他和恭亲王的关系,说不定还早就知道了他和皇帝的那层隐秘来往。
谭嗣同自然也明白这点,现在反正别无他法,便马上写了拜贴去见奕欣。
恭王府是京城里最气派的王府了。据说这所宅子是清朝第一贪官和珅所建,府邸建制规模仅逊与皇宫。当日咸丰皇帝为了弥补六弟不能继承皇位才赐给奕欣的。由此可见恭亲王地位之尊隆。
虽然奕欣现在已经被逐出军机,可他作为务实派的首领,自然在朝廷还是有自己的地位的。
恭亲王把谭嗣同带到了后花园里才开始谈事。对于张煦弹劾张之洞的事奕欣已经有所耳闻,但后来事情发酵他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张之洞没有大的过失,作为一方诸侯,他相信朝廷不会因为下属的一份弹劾就把他真的打倒的。
但如果如谭嗣同所说,守旧一派真的要借此事中断改革,那就不得不防了。李鸿章敢扣押运往湖北的机器,自然是得到了朝堂某些人的暗示,看来必须旗帜鲜明的保住张之洞。
奕欣为自己的疏忽也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的东山再起就是指望皇帝了,而皇帝之所以倚重自己就是看中了自己支持他改革国运,现在有人作梗破坏张之洞的改革,皇帝势单力薄,且和他作对的还是他老子,这个时候自己怎么可以冷眼旁观?张之洞的沉浮可以不关心,但改革的旗帜不能倒下,否则自己就会被永远踢出这个权利的圈子了。
看来确实要有安排,否则等十五早朝,那些守旧派一拥而上发难,一起咬着要弹劾张之洞,废除改革,那时候措手不及,皇帝独木难支,只怕局面就覆水难收了。
但是首先还得知道皇帝的态度,恭亲王不是莽撞之人,他可不会做鲁莽之事。
可现在皇宫里正在大过年节,紫禁城宫门紧闭,如何才能见到皇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