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他推倒软榻上,“今天晚上我不走了,好不好?”
“娘娘明天要想看到臣的脑袋挂在城门楼上,就别走了。”他语声似是玩笑,却不尽然是玩笑。
她叹了口气,从榻上起来,他起身扶她,两人默契的下了榻,外头早有机灵的一叠声通传娘娘起驾。
贵妃走到屏风处,折了个身到里头看了一眼,“我听底下人说你这阵子喜欢泡澡。”
易恒道:“不过为了解乏,这些个琐碎的事他们也跟娘娘多嘴。”
见他语气不耐,她脸上有了丝笑意,颇有些讨好的意思,他生气是她不想看见的,“别管是谁多嘴,你的事我都要知道,明儿来找我。”
他恩了一声,送她出了门,望着她身子走远了,温和的目光凝了层冰。
雄明从暗处出来,易恒道:“去查查,是哪个走露了风声。”
“要灭口吗?”
“娘娘既然安了人在这儿,突然死了,更显得可疑。”
“奴才知道怎么办了。”
易恒朝一侧的偏厅看去,那儿亮着灯,却并不见人在里头。
雄明道:“人已经送回去了。”
易恒哦了一声,神色有些落漠,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快,神色沉了下来。
雄明小心翼翼道:“要不……再给抬来?”
易恒本来已经转过身,闻言袖子一扬,雄明只觉得耳旁风声一震,一支镖落到一旁的柱子上,再错一点,恐怕就要落在他脑袋上,再抬头往那边望去,那人已经进了大殿,远远地扔了句话来:“明儿早点接来。”
雄明不由地笑了笑,将那镖拨下来装进怀里,飞身上了房梁,几下起落消失在夜色里。
天刚蒙蒙亮,皇城湮在一片湿寒的雾气里,长街上,几个内侍正在洒扫,一顶软轿远远朝着花引门走来。
花引门的门楼下头,蔻珠的轿子已经停在了那里。
轿子旁的杨嬷嬷老远认出那轿子来,上前两步,对轿子里的蔻珠道:“姑娘,前面好像是萧姬的轿子。”
蔻珠听了,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来,昨儿睡得晚,今儿早早又被叫起来,刚想补一觉,又遇见这些麻烦事,蔻珠睁了眼,掀帘子朝外头看了一眼,果然见有顶轿子过朝这边过来了。
“怎么哪都能撞见她,真是晦气。”蔻珠抱怨,话虽如此,可也不得不强打精神出来应付一下,必竟萧姬如今还在万金楼里住着。
杨嬷嬷打起轿帘,扶她下来。
蔻珠今儿穿了件桃红纱地花鸟纹披风,里头仍旧是轻便的霓裳羽衣,她抬手扶扶鬓发,大袖落下几寸,露出腕子上套了两个翠玉镯。
萧姬的轿子停了下来。
萧姬身边的张嬷嬷朝蔻珠福了福身,小声对里头通禀。
蔻珠上前行礼,“姐姐吉祥。”
萧姬拿扇柄挑开轿帘,目光朝她打量一番,笑着道:“妹妹早啊,妹妹这么早就进宫去,不知是哪宫召见?”
蔻珠道:“妹妹不似姐姐有福,能在皇上跟前得脸,不过是宣太妃寿辰,太后娘娘想宴华康宫,让妹妹进去侍候贵人们听曲。”
萧姬笑着道:“咱们侍候贵人,哪有贵贱高低之分,我不过比妹妹进府早了几年,才能在皇上跟前服侍,要论有福,还得是妹妹,乐府里虽大,可人也多,姐姐这两日耳边略刮着一两句,听说贤王有意替妹妹落籍?想来王爷比张大人要好得多,进王府做个妾也比都督家主母强啊。”
蔻珠脸色胀得紫青,大袖下的手紧紧握着,绷紧了的怒气仿佛一触即发,她沉默了一会,却突然笑了起来,“妹妹不似姐姐果敢,知道自己要什么,妹妹只是随薄逐流,落不落籍,全凭奉銮大人一句话。”
她徐徐瞅着她,眼见着萧代珺脸色越来越难看,蔻珠笑着道:“只是姐姐追求自己的幸福,又何必拿自己姐妹当试金石呢?”
“姐妹?”萧代珺笑起来,如水的目光凝上了一层寒冰,“妹妹不提,我倒忘了,不知妹妹有没有告诉你的好姐妹,她长得跟贵妃娘娘很像,而娘娘最忌讳底下人跟自己争风头。”
见蔻珠被她噎得说不出话,萧代珺冷冷的放下帘子,说:“走罢。”
萧姬的轿子渐渐走远了,蔻珠仍旧站在那里,身子气得直抖。
杨嬷嬷上前扶她,“姑娘别气坏了身子,她一向跋扈惯了,何况,她也可怜,眼见着年纪越来越大了,只服侍了一个贵人,人家又不肯要她,别的人更是不敢,只好一日日耗在府里,如今见姑娘年纪轻轻就落籍,心里自然不好受。”
蔻珠这些日子,为着贤王的事正在发愁,又被奚落了一通,一时咬牙道:“外头人胡说,你也胡说吗?什么落不落籍,上头恩旨没下来,都作不得数,你胡说不要紧,别人还当我急着给人作妾呢。”
“是,奴婢失言,姑娘莫气了。”
蔻珠坐上轿子,仍旧意难平,疲惫的支着头。
杨嬷嬷招呼轿夫起轿,一行人缓缓走在长街上。
蔻珠再开口时,语气已经缓了下来,“一会你去替我打听一下,隆姐姐在宫里可好?要是方便,安排一下,让我跟她说两句话。”
杨嬷嬷道:“说话倒是不难,那尚宫局的闻尚宫娘娘跟咱们奉銮大人多年交情,您开了口,她不好驳您。”
蔻珠无心听她说这些,一个人坐在徐行的轿子里,心事重重。
做妾,本是乐府里大半女人的宿命,可贤王府里的妾室比丫头还多,听说有些接进门去,不过几个月就被王爷忘在脑后,一两年想不起来,境遇比丫头还不如。
贤王说话,有三分真,两分假,他的承诺她并不敢全信,可让她放弃这么个好机会,她又不甘,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她的出身。
要不是因为家道中落,她也不会进乐府,既进了乐府,她就不能跟普通女人一样,只嫁个如意郎君,她要的,是地位与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