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
君墨儿合着眼,久久无法入眠。
突然,她赶到身边一沉。然后耳边传来轻轻叹气声。她没有动,只是感受着,肖雍权用手臂环住她的腰。将手掌放在了她的小腹上。
肖雍权一直也无法原谅自己,他甚至觉得自己出现在君墨儿面前都是件愧疚的事情。
然而肖雍权又无法让君墨儿离开他的视线,他会心疼,更会担忧。
“……”君墨儿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伸出手,覆住了肖雍权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肖雍权先是愣了一下,紧抿着嘴唇:“小墨,你恨我吗。”
“恨。”
一个字,让肖雍权的心骤然冰封。
君墨儿已经睁开了眼睛,眸子在月光下有几分晶莹:“我恨你不相信我,恨你不知好歹,恨你不辨人心。但是,因爱你才会恨啊……”
君墨儿翻身,抚着肖雍权的脸颊,泪水涌出:“你为什么,也流泪了?”
肖雍权的眼底是潮湿的,他握住君墨儿为他擦拭的指尖亲吻:“我只要你好起来,只要你好起来就行。不要在那样浑浑噩噩地了,不要这样惩罚我,好吗?”
“我好想哭。”君墨儿揪着肖雍权的领子,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他是无辜的啊!他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为什么要他去承担我的罪孽!狄依依恨我,为什么是他死,我恨啊——”
肖雍权环住君墨儿的身体,紧紧地用手臂抱着她瘦弱的肩膀,他能感觉得到那颤抖中的痛苦与迷茫。“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一个都逃不掉。所以,为了那个时刻,你也要好好地活着。”
君墨儿也抱住肖雍权的腰,男人的怀抱终于让她重新获得了安全感:“他们害死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痛苦的时候,心如刀割。但君墨儿却觉得,现在她的心,已经空了。
血液在她那不存在的心脏中流动,只因为撑着一口气罢了。
总而言之,君墨儿的情况在一天天好起来。之前许多人都来看过她,只是君墨儿那时精神恍惚,都有些不记得了。
“姐姐,我熬了莲子粥,还加了糖。我吹得不烫了,你喝一口尝尝?”大清早,暖就来到了君墨儿身边端着一碗粥晃悠。
君墨儿接过暖手里的碗和勺子,轻笑道:“我自己喝就好了,你休息一下吧。”
“那小暖就给你捏捏腿吧,我记得你前几天小腿有抽筋,也许是着凉了,晚上要好好盖被子哦。”暖见君墨儿满足地喝着粥,又停不下来地开始给君墨儿揉起腿来。
“你就不要忙活了。”君墨儿忍不住拉过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一个小孩子,不要整天做这坐那的。”
“小暖想让姐姐开心一点,哪怕一点点就好。”暖靠在床边,笑着露出了自己的小虎牙,“姐姐你有没有开心一点?”
“我好许多了。”君墨儿揉了揉暖的头发,那柔软简直让人爱不释手,“小暖陪我说说话我就很开心了。”
暖害羞地挠了挠脸蛋,后又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抓住君墨儿的手:“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父亲今天说要来看看你。大约就是这个时间了。”
好巧不巧,话音刚落,敲门声便响起。
“我去开门。”暖一边说着一边跳下床,拉开门。
外面站着不少人,有温泽光,有青,还有一个陌生男人。为首的,是一位花甲老人,两鬓斑白,身穿中山装,看上去很精神,而且沉稳。
“父亲!”暖拉着祁蒲的手走进屋子里,站在君墨儿面前,“姐姐,对父亲有没有点印象?”
君墨儿看着老人,面生,但却有点熟悉。君墨儿还是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抱歉。”
“没事,我这几年没来看你,你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祁蒲并没有很失落的样子,坐到了君墨儿床边,那一双眼睛,好像古井一般黑不见底。
君墨儿微微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墨儿,身体有没有好些?”温泽光举着一个盒子送到君墨儿面前,“我给你买了点味道清淡的零食,怕你会馋。毕竟现在可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要养好身子。”
君墨儿点点头,接过了问候礼,顺便还和青点头问好:“说起来,表哥也好久不见了。”
“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温泽光笑得尴尬。他有些笑不出来,但却又不得不笑。
“恩……那边那位?”君墨儿用眼神看向武,疑惑地问道。
武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是你们大哥温泽武,一直在德国帮着父亲打理事务,也没什么时间过来见你,就别怪哥哥了!”
武看上去很直率,让君墨儿有了几分好感。“怎么会,你这不是来了吗?”
武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内心添了几分愧疚。就算是祁蒲可以让他过来看君墨儿,他也没什么时间。毕竟帮助祁蒲料理一整个公司,那可是不小的工作。
这个妹妹,他平日里陪她的时间不多。但是能看到君墨儿变得精神起来,他也很是欣慰。
“祁老?”
众人正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去打水的肖雍权就走了进来:“大家都来了啊。”
“是,都来了。”祁蒲的语气一下子变得生冷起来。那视线,有些寒冷。
肖雍权迎着祁蒲的目光而上,在他面前站定。
“你出来,我要和你谈谈。”祁蒲起身,瞥了一眼肖雍权后朝着门外走去。
肖雍权在众人的目光下,跟在了祁蒲的身后。
然而站在走廊里,祁蒲却久久无言。
审视了肖雍权许久,祁蒲才说道:“我要带墨儿回德国。”
“不要!”肖雍权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祁老,让小墨留在我身边。”
“你能保证她平安无事吗?”祁蒲冷漠地看着肖雍权,“这种事情,以后只会越来越多,你能时时刻刻呆在她身边吗?而且你是军人,如果你哪一天殉职,对墨儿是怎样的打击,你能明白吗?还不如现在斩断情缘,墨儿也流了产,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了。”
“祁老,我敬重您才喊您一句祁老。”肖雍权的神情冰冷得较祁蒲更甚,“小墨对我来说,不仅是妻子,更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如果您要杀了我,大可以现在就将小墨带走。我相信,那样做,她不会幸福。”
“妄言!”祁蒲冷哼一声,眯起眼睛,“你又能给她几分幸福?你看看她,才与你在一起不到一年,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脸面告诉我你能给她幸福?!”
肖雍权却毫不示弱:“只有我,才能做到。”
肖雍权一直觉得,他与君墨儿之间的羁绊不仅仅止步于此。初见,他犹如鬼使神差那般怦然心动,他无法松开君墨儿,也不能。以前,他觉得失去了爱人是痛苦,是悲哀,是有泪难流的那一抹愁绪。现在,他觉得失去了爱人是癫狂,是疯魔,是百虫咬心的那一曲鬼音。
良久,祁蒲叹口气,一脸惆怅:“墨儿,一直是我最疼爱的孩子。想必如今,你也知道她的几分身世。”
肖雍权的眼神一聚,上前一步:“很少。”
“其实……”祁蒲眉头的皱纹拧在了一起,“我也不知道真相,为了不让她响起往事,我没有很仔细地问过墨儿。”
“可是,”肖雍权攥紧双拳,“她的身上出了这么多事,你们就没有想过查清楚吗?”
“我相信那孩子,她希望怎样,我不会拒绝。既然她内心的某处不希望我去触碰,那我也不会做让她伤心的事。”祁蒲的目光一瞬间犹如利刃,“我想和你说的是,你必须也做得到才行。不让她伤心,永远也不。”
“但现在说什么都与现在的小墨无关。她就是君墨儿,我的妻子,那个善良的女人。我不会辜负她,更不会离开她。”肖雍权说道君墨儿名字的时候,下意识地将语气放得十分柔软。
祁蒲没有作何评论,稍稍点了点头:“你能相信她,就足够了。我不奢求你给她大富大贵,我只求你给她快乐,一生平静无忧。”
“我会的。”肖雍权几乎是咬着牙挤出的这三个字。
这样的悲剧,他都无法再承受第二次了。更不要讲君墨儿。
“我啊……真的很想墨儿带回去。”祁蒲走向门口,搭在把手上却没有推开,“你说得没错,她在我身边,固然能安全,却不会快乐。刚刚在你进来的时候,我竟觉得墨儿暗地下松了口气。你们两个……真是孽缘呢。肖雍权,我只求你记住今天所说的话。”
说罢,便推开门重新走了进去。
肖雍权有些不明白祁蒲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祁蒲在害怕。
这个年轻人信誓旦旦地说着,如果哪一天他那疯徒小影回来了,又该是怎样一幅画面?
肖雍权啊肖雍权,你今日说的,可否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