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秀醒来的时候,发现伏在自己身上的阴丽华,心里顿时柔软一片,手再度抚上阴丽华的脸摩挲起来。
刘秀的右手常年握笔,手指长了茧,摩挲起来自是比旁人的多了几分粗糙,没多久阴丽华便被弄醒了。阴丽华睁开眼,对刘秀笑了笑,问道:“可是好些了?”
刘秀点了点头,“已好了许多。”
阴丽华坐了起来,将刘秀扶起,坐到他身后为他按摩脑袋。“在家时我常常为娘这样按摩,已经许久没有做过,手艺生疏不少,不知这样的力度可是适合?”
刘秀此时正被阴丽华按得舒服,甚是惬意的说:“甚好。不料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阴丽华笑了笑,“这手艺还是我儿时自己偷学来的,娘和哥哥们还为此夸我来着。从前娘最爱我如此为她推拿,可惜…”她再也没有机会可以享受了。
提到阴母,两个人忽然沉默了起来。只是,阴丽华的手没有停下。
过了一会,刘秀握住阴丽华的双手,背着她问:“还恨我吗?”
阴丽华想要把手拿出来,但不管她怎么用力也挣脱不开,她只好任刘秀握着,黯然回道:“我对你从来就没恨过,只是有怨。”
刘秀闻言,笑了,这样的结果已经让他很是满意。“她毕竟曾与我患难与共,多少是有些感情,昔日虽然对她有诸多欣赏,但我亦不允许她对你有所伤害,这些年一直忍让不发,并非是有意袒护,而是我有难言之隐。”说起这个,刘秀其实也觉得心中有愧,作为一个男子,一名丈夫,这些年的忍让令他觉得自己甚是无能,虽然如今已经扬眉吐气了,但每每想起还是心里有愧,更是难以启齿。
阴丽华沉默了一会,说:“我明白,故而不恨。”阴丽华明白,无论是刘秀还是她,其实都无法做到对彼此始终如一,所有她也没什么资格去恨,何况一直在伤害她的人是郭圣通,不是刘秀,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她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她只是怨,若要问她怨什么,她真没有心思去深思。
两个人时隔两年多的第一次对话就这样结束了。之后,兴许是有了阴丽华陪伴或者是她的悉心照料,刘秀渐渐的好了起来。等到病好以后,刘秀召见阴兴,打算让他接替吴汉担任大司马。阴兴叩头,流着眼泪,坚决推辞。他说:“臣不敢爱惜自己的生命,实在是担心有损于陛下之圣德,故而不能随便冒充。”诚意发自内心,就连刘秀左右的侍从都被感动了,刘秀只好再一次依从了他的辞让。
太子太傅张湛,自从郭皇后被废之后,便称病不再上朝。刘秀勉强他上朝,要任命他当司徒。张湛说自己病得很重,不能再担任朝廷官员,坚决推辞。于是刘秀把他免职。
太子刘阳一直对张湛很是欣赏,闻听了此讯,心里甚是失落,他不解的问阴丽华:“为何太傅执意如此?难道是儿臣不好吗?”张湛的才能与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在刘强还是太子的时候,张湛即便是有病亦不曾告假,更别说辞去,如今张湛分明是执意要离去,怎能不能刘阳受打击。
阴丽华看着一脸失落,眼里还隐含着沮丧、不安,心里顿时怜惜不已。她对刘阳说:“你怎么不想,兴许他是觉得你太好了,并不需要他,故而他才离去?”
刘阳疑惑的看向自己的母后,问:“会是如此吗?”
阴丽华温柔的笑了笑,道:“万事皆有可能。阳儿,你能从这事上反思自己,其实并没有错。只是,母后很好奇,经过反思,你可曾有发现自己有何不足之处?”
刘阳没有犹豫,认真的回道:“处事尚不够果断,识人之明亦有欠缺。其实,儿臣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人贵有自知之明,知而不足而改之,是为智。每个人不管在任何时候都是需要学习的,不止你,就连母后也是如此,故无需妄自菲薄。你很好,然并非所有人都会喜欢你,故而我们无需太在意,有人喜自是好的,有人不喜亦非坏事,至少能让我们予以反思,却不必矫枉过正。你可明白?”在阴丽华看来,虽然世俗的眼光虽然重要,但是她却认为并不是全对的,故而也不必过于迎合世俗的眼光,她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够不管何时都保持着这样的一份认知,这样的一份清醒去做人,去执政。
刘阳听后,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方抬首对阴丽华说:“母后,儿臣明白了。“只是终究有些失落,毕竟谁会乐意别人不喜欢自己呢。只是,他认为自己母后的话很有道理,心里也释然了不少。
刘秀与阴丽华重修旧好,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悲。当刘辅告诉幽居于北宫的郭圣通这个消息的时候,郭圣通顿时变了脸,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如今却是暴风雨欲来。
站在一旁的刘辅看了,心里不禁打了个颤,这些年他最害怕的就是看到这样的郭圣通,这与他儿时那个温柔慈祥的形象截然不同,阴沉,狰狞的脸色让他不然而然的感到有些惧怕,是的,惧怕,他害怕下一秒自己的母后成了一个疯子,谁都会伤害的疯子。
郭圣通并没有发作,她只是沉声的质问自己的儿子:“为何无所为?”
刘辅连忙回道:“昔日的那些郭家人,今日早已变成了阴家人,儿臣可谓孤立无援,怎能有所而为?”别说有作为,如今他倒是诚惶诚恐的,当初他曾经那么伤害了阴丽华,害得她的孩子早产,早夭,他的父皇虽然已经狠狠的惩罚了他,让他深深的为之惧怕着,然他还是担心阴丽华不放过他,要报复他。故而,即便是能有所作为,他亦是没有那个胆量,他怕自己一动便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郭圣通怒其懦弱,但念及他这些年一直如此,她也知道刘辅对于刘秀与阴丽华的恐惧,心里不免软了一些,嘴里怒道:“难道你不会找你王兄吗?”
“难道母后还不了解王兄吗?”刘辅如是反嘲道。
郭圣通听了,为之气噎,有能力的儿子不和她同心同德,同心同德的又没能力,忽然间她心里尽是无力感。她对刘辅说:“罢了,你回去吧。”
刘辅再看了一眼郭圣通,走了,头也不回的回去自己的封地了。他想,也许这次以后,他很久很久才会再来。如今他已没有最初的渴望与念想,时间将一切都消磨掉了,而距离也将人与人之间变得越来越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