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生活在这里的我,人长得不算漂亮,很胆小,无奈于必须见人,平日里总把自己打扮成一副男孩子模样。
常被别人评头论足,我索性就更不去在意穿着,妈妈给我扎个小辫,出门后我就会揪下来。“倔强”这个坚硬的外壳不是伪装,而是我的保护伞。针扎不漏,雨打不穿,我活在自己看到的童话世界里,别人无法触及,以此来掩饰内心的脆弱。
最开始的时候,妈妈在电厂工作,爸爸是厂里的一名普通工人,我被送到邻居阿姨家里。这个阿姨家里有姐弟俩两个孩子,姐姐比我大十岁,弟弟比我大七八岁。
姐姐名叫李慧,经常给我梳妆打扮,头上从不戴花的我不知道怎么被她说服的,别了一朵大红花,现在家里还留着一张那时候的照片。
弟弟名叫李磊。李磊平时只和他同龄的伙伴玩,从来不带我。有一次,我和小伙伴大头刘去小树林玩的时候,恰好碰见了他。他正躺在一个堆满树叶的“草床”上,看样子无比惬意。旁边站着几个高年级学生,李磊是他们的“头儿”,他正享受着“皇帝”般的待遇。
我却担心那草垫子下面会不会窜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虫子爬到他身上去。
我每天中午吃住都在阿姨家,傍晚的时候,爸爸妈妈下班回来再把我接回自己家。
后来妈妈觉得这样太打扰阿姨了,又把我送到老婶家住了一段时间。估计是我太不懂事了吧,总和老婶的孩子打架。妈妈又把我送进了幼儿园。
妈妈换了好多个工作,先是电厂,又在街上卖过馒头,还整天被城管到处追,最后终于稳定了,是去商店当售货员。
而我也真是让人不省心,有几次说什么都不想去幼儿园了。妈妈无奈使尽各种方法,买很多好吃的,包括我期待已久的好吃的鸡腿型面包,这才哄好。我抱着满满的好吃的,洋洋洒洒地去了幼儿园。
然而这个方法总是周而复始地出现,用过几次后,也不太管用了,我吵闹着就是不去幼儿园。
午休时间,别人都乖乖地去睡觉,就我一个人不听话瞎折腾。下午老师给大家讲故事的时候,我也不乖乖的听讲,只顾着玩我手中的弹簧推进小车,直到小车径直地走到老师的脚底下,这才抱着既惶恐又可惜的态度老实坐好。
其实,说良心话,我也不是完全都在给妈妈闯祸,有时候也很懂事。比如晚上我会给爸爸妈妈背白天学会的小诗:“爸爸忙,妈妈忙,我对爸爸妈妈讲,今天我去幼儿园,自己学会穿衣裳。”
妈妈上晚班的时候,爸爸下班在家做饭,就让我给妈妈送饭。当时的爸爸不太会做饭,有一次过年时还把一条鱼就给炖糊了。好不容易把饭鼓捣熟,爸爸把锅里的饭一部分盛到一个饭盒里,留一部分我们父女俩吃。
装着饭的饭盒因为饭菜很烫,手根本没法拿。直接装在袋子里,又会往外面撒汤。最后爸爸用毛巾把饭盒包了好几层,又装到塑料袋里,这才给我拿上。
我双手拿着饭盒,走上挤满下班路人的大街小巷。
其实一路上,爸爸一直在后面跟着我,他还是有点担心,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我认真地把饭给妈妈送到了目的地,到了妈妈那儿,她满心自豪。平时都是被妈妈或爸爸带着走这条大路的,今天竟然独自完成了任务。
妈妈很高兴我给她送了饭,夸我懂事了,和妈妈共事的阿姨们也都对我赞赏有加。
到现在,我好像还能感受到妈妈那天晚上的开心,仿佛能想象的出妈妈边吃饭边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
懂事归懂事,我又犯了老毛病,到处惹祸。妈妈大概被老师告状告的烦了吧。有一天早晨,我又抱着赖皮的心态和妈妈说:“我真的不想去上园了。”
结果出人意料,惊喜之极,妈妈竟然说:“那就别去了,和妈妈去商店,但是不许瞎胡闹。”
突然间竟出现这样的好事,仿佛天上掉下了馅饼,我高兴地手舞足蹈。
那之后的日子,我就过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我真的就照着妈妈的吩咐,在妈妈工作的商店周围,和几个新认识的伙伴玩耍,绝不去打扰妈妈的工作。每隔一段时间定时出现在妈妈眼前,让她放心。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自己很好,没惹事,当然最重要的,没磕着碰着。”
商店的阿姨对我很好,人少的时候,偷偷拿点儿好吃的给我。我最喜欢其中的大大泡泡糖,因为它外面是一个精美的粉色塑料盒,里面有绕着一个轴卷成的层层圈,每次吃的时候少掰一点儿放嘴里,嚼很长时间还有甜劲。
商店是我玩乐的天堂,妈妈看的柜台在一楼,上面还有个二楼,里面是相通的。员工可以从内部通道直接上到二楼,顾客只能从外面另一个入口上去二楼。我是自由的,我是特约嘉宾,可以享受贵宾服务,可以自由穿梭于整栋楼中,这同时也是我向我的那些小伙伴们显摆的资本。这里就像城堡一样,承载着我童年的公主梦。城堡里仿佛有神秘的未知世界的秘密,等着我去发现。
有时候我还会和大头刘玩,我们总是爬山,在山上装作土匪,山上也有我们各自的阵地。我怕高,我的阵地在稍低的地方。大头刘的阵地则又高又陡,我去都不敢去。阵地被前面茂密的树枝挡住,等对面马路上有车路过时,我们就往那边扔石头,袭击“目标”。大头刘有时候会打到目标,而我总是打不准,石头太大的扔出去就成自由落体,沿着山就滑下去了,石头太小的扔过去了,但车早已经走的没影了。其实这样做很危险,小时候太淘气不懂事。
我们有时也会捉弄下邻居家的小孩,骗那小孩踩我们做的陷阱。我胆子小,总是心惊胆战的。
结果就是,邻居小孩的妈妈带着哭着的一身泥泞的小孩去找我妈妈,我妈妈再把我批一顿。
大头刘的家离得较远,“出事”之后,他就逃之夭夭了。
邻居家长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身上。我妈妈也不狠批我,口头教育再加上做做样子打打我屁股,我再低头道歉认错,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我每天还是和大头刘一起玩。有一次我们爬山回来,上楼梯时,发现地上散着一些钱,十块,五块,一块,五角。
当时我走在前面,先发现了那些钱,随即大头刘跟了上来,也发现了那些钱。
我们两人几乎同时如离弦之箭一般跑过去抢那些钱,我当时就聪明地抢那些面额大的钱。待所有钱被捡完后,两人最后一数,结果我抢了更多的钱。
捡钱这经历真是太紧张太刺激了,当时脑袋是懵的!我只想着赶紧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当时离家也只有几米的距离,拐个弯就到了。这时大头刘说了一句“我们去买好吃的吧?”
我不肯。
大头刘接着劝说:“回去这些钱都得交给大人,就和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我犹豫,却还是被说动,跟着大头刘下楼去了小卖铺。
路上大头刘和我委屈地说道:“自己捡了这么少的钱,回家肯定会被妈妈骂的,怎么办啊?”
我也想,怎么办啊?
大头刘说:“我和你换几张行吗?”
我犹豫,但是和自己换了以后,大头刘回去才不会被她妈妈骂,最终同意了。
两人当时就做了交换,大头刘用五毛钱换了我的十块钱。两人的钱都各自揣到了自己兜里,手里拿着面额小一点的去了小卖铺。
到了小卖铺,两人要了一些平时一直想吃但是家长都不给买的零食。售货阿姨和两人说:“你们手里钱太小买不了这些东西。”
大头刘和我说:“你那里不是还有一张二十的吗?”
售货阿姨也笑眯眯地说:“二十块钱就够了。”
当下就把我的大钱花了,两人带着好吃的回了我家,和我妈说明了情况。我妈看到两人手里的零食,没有多说话。
几天后,我和另一个好朋友说了这件事,好朋友说我傻。我仔细想了想整个事件才恍然大悟,后悔不已。好朋友给我支了一招——找大头刘要钱去。
我找大头刘要钱。大头刘只说“好”,转身去了他妈妈上班的地方。过了一会儿出来,委屈地和我说:“他妈妈不给。”
大头刘委屈地哭诉,我同情心泛滥起来,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很多年后,大头刘会用这件事嘲笑我傻,我也就笑笑过去了。现在,这样简单的事情换做发生在任何一个成年人身上,区区几十块钱就在考验人性。捡钱者什么心态,旁观者什么心态,丢钱者什么心态,这其中会看出很多人性层面的问题,也会引发很多有趣的故事来。
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一直过到我上学前班。开学那天,我背上妈妈给我买的新书包,开心的去找大头刘。
大头刘的书包和我的是一个样式的,唯一不同的就是颜色,我的是红的,他的是绿的。我们带着既激动又紧张的心情去了学校。
我没想到,自己接下来会在学校里度过十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