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跃起,扑到明千樱身边,一把抢过电话。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明千樱从极度震惊中清醒过来,向我横眉怒吼。
我先终止了通话,然后关机,再把电话还给明千樱。
“你的人说了,她能通过无线电波杀人。再听下去,下一个死的就是你。”我低声提醒。
我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摔碎手机,就是因为有时候即使手机外壳变成碎片,只要电路板没有受损,无线电波讯号就不会中断,通话依旧继续。不管那队长说的是真是假,我都必须这么做,以免明千樱暴死当场。
“谢谢。”明千樱反应极快,立刻从震惊、震怒中冷静下来。
“你麾下护送那囚笼的共有多少人?”我问。
明千樱屈指一数,随即回答:“十二人带囚笼下楼,楼下三辆车中各有司机一人、枪手一人,总共为十八人。”
“遥墙机场那边呢?除了正常工作的机组人员,参与你的行动的还有几人?”我关心着机场那边的情况。
遥墙机场是济南城最重要的民航机场,一旦发生混乱,就会给平民百姓造成巨大的伤害。
“四人。”明千樱回答。
我无法顾及她的感受,单刀直入地说出结果:“这些人大概全都死了,你们一直觉得玉罗刹是病猫,却忘了她一直都是脱枷的饿虎。”
关于玉罗刹,我已经不愿再说太多,只想最后加一句:“如果她是一个懦弱、温和、善良、木讷的人,岂能担得起‘苗疆第一大炼蛊师’的桂冠?那特务头子既然铁了心要请炼蛊师出山消灭日寇,又怎么会带一个平庸之辈回到中原?”
一切历史,一切现状,跟玉罗刹有关的一切讯息,都只能说明,玉罗刹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大人物。
她就像一个架在火炉上烘烤的炸药桶,随时都会爆炸,导致玉石俱焚的惨烈后果。
愣怔了十几秒钟之后,明千樱陡然间跳起来,左手指着那幅残画,右手拍打着自己的额头大叫:“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应该将这幅画跟玉罗刹一起带走!只有这幅画才能控制她的思想,因为这是……这是那个特务头子画的,这画里有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大秘密。天哪,我竟然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古人由战争中提炼总结,创造了“棋道”这一游戏项目,两者之间的很多规则、套路都是完全相同的。
明千樱设下圈套捕捉楚楚,首战胜利后,自信大增,以为麾下走卒就能搞定接下来的一切流程,所以出现了控制漏洞,导致了现在的变化。
究其实,任何人都不该看轻了玉罗刹,因为她是二战史上的一位伟人,她立下的功勋并不逊于在正面战场上对抗邪恶轴心国大军的任何一位统帅。
“走,离开这里。”我抓住明千樱的手,由来时的门口退出去,随即反手关门。
“我还有反击手段,只要发出讯号,另一队人会在五分钟内到达这里。”明千樱不甘心失败,握着手机,仍然跃跃欲试。
“他们比死的这些人更高明吗?”我问。
明千樱一怔,缓缓摇头。
“再多人过来,也只是送死。”我直截了当地下了结论。
“可是,我必须达成使命,把一个活着的玉罗刹送回富士山去。当年是她发出了诅咒我国国运衰败的死亡枷锁,只有她自己能解开。我的祖国已经衰败了七十年,由皇室到普通国民,都期待着打破枷锁、腾飞发展的那一天。夏先生,如果你肯帮我,将来在皇室之内一定有你的一个位子!”明千樱终于亮出了最后的底牌。
杀人、夺宝都不是她的主要目标,捕获玉罗刹、解除当年“吴之雪风号”上的惊天诅咒,才是她唯一的使命。日本皇室为了国家命运而战,这种拼搏精神既令人钦佩又令人惧怕。
过去的一两百年中,日本经历了从封建社会到资本主义社会的高速发展,国民素质步步提高,举国上下空前团结。如果不是国运遭到诅咒控制,只怕这个东洋岛国早就再次崛起,成为亚洲之祸了。
与全球其它国家不同,日本的皇室在国民心目中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无论是政府机关人员还是乡下种地的农民,都对皇室恭敬有加,绝不会说出任何攻讦或诋毁的话来。
这种情况下,明千樱提出“在皇室中有你位置”的条件,对任何人都有巨大的诱惑力。
“怎么样,夏先生?”她再次催促。
我叹了口气,权势富贵人人想要,但却不能因为追求那些而丧失了做人的底线。否则的话,我跟七十年前那些跟在侵略军后面的汉奸还有什么区别?
“对不起,我是中国人。”我苦笑着回答。
“世界大同,全球一体化,任何国籍上的区别都不是问题。只要我的祖国崛起,就像你们的老祖宗秦始皇嬴政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是吗?当亚洲所有的城市都挂上太阳旗的时候,人民只会记得你是皇室一员,谁会记得你之前是谁?”明千樱的说客功夫一流,竟然为我“做汉奸”找到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归根结底,身为中国人的我挺身而出为敌国排忧解难,无论怎样粉饰,都难以改变“汉奸”的事实。
“不要再说了。”我举手阻止她。
“那好吧。”明千樱摊开双手,“玉罗刹大开杀戒,反正这是在中国的国土上,死伤倒地的都是你的同胞,与我的祖国无关。”
我不想反驳她,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我向四周望,走廊上有一排两米多高的壁橱,共有十扇橱门,总长度约有六米。
“到那里去,见机行事。”我指着壁橱回答。
我有个直觉,玉罗刹一定会回到这里来,因为之前明千樱撕掉布幔之后,那幅壁画令玉罗刹震惊到失去戒备的地步。她太在意那幅画,所以才中了明千樱的圈套。现在,她杀人脱困,当然不会忘记这幅画。
明千樱选择了最靠近门口的那扇橱门,用尾指小心地勾住把手,把门拉开。
壁橱上下满是灰尘,她这样做,也是为了不留下明显痕迹。
我们躲进壁橱,然后慢慢关门。
壁橱里空无一物,只有无穷无尽的霉味。
明千樱站在离我仅有一尺远的地方,手中仍然握着电话,并没有放弃二次召集人手的想法。
“千万别盲动。”我只得再次提醒她。
“我的人说,玉罗刹能通过无线讯号杀人,我不信。无线讯号又不是电话线,不可能给毒素提供导线,既然没有导线,毒素怎么传递过去?”明千樱已经钻进了牛角尖,就是不肯正视玉罗刹的厉害。
“玉罗刹杀人,不靠下毒,而是靠巫蛊之术。你可以换种思路想想,她既然能凭着苗疆诅咒来掌控国家命运,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我继续解释给她听。
迄今为止,无论是苗人还是汉人,都没能弄清楚巫蛊之术杀人的原理。只不过,存在就是硬道理。从过去到现在,无数人真实地死于巫术和蛊术,他们每一个人的经历都是最好的例证。
唯一的解释,就是现代的地球科技水平尚低,进一步发展,就能把这个年代所有的不解之谜一一解开,人类再也不会被蒙在鼓里。
“有人来了。”我听到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
那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步幅很大,双脚落地有力,应该是个男的。另一个,走路时脚并不抬起来,而是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拖沓着,应该是个女生。
“幸好,不是玉罗刹。”明千樱抹了把冷汗,强颜欢笑。
我估计,能钻到图书楼的暗面来的,其目的都是避开众人的视线,有着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换句话说,只有那些偷偷谈恋爱的男生女生,才有这种爱好和需求。
“不要……不……”果然有个年轻的女孩开口说话了。紧接着,青年男女搂抱、挣扎、亲吻、推搡的动静传过来。
壁橱的最上方有乒乓球大小的通气孔,光线由那里射进来,正好落在明千樱脸上。
很明显的,我看到她瞬间脸红,似乎是对那些不雅动静感到难为情。这种小小的脸部变化也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在日本社会“笑贫不笑娼”的“援交”潮流之下,能够在二十几岁还保持处女之身、处子之心的,也就只有皇室中的贵族公主了。毫无疑问,明千樱是皇室公主,但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大人物的膝下。
我屏住呼吸,后背紧贴着木板,不产生任何声响和动作,免得明千樱更加难为情。
外面偷情的那对年轻男女越来越轻浮放肆,最后连我也觉得脸红心跳起来,恨不得马上有人经过,赶紧冲散了这对野鸳鸯。
“到那个房间里去——”挣扎娇喘之中,那女生说。
这里是走廊,两头无门遮挡,太过敞亮,不利于两人的情感热度继续升级。那种情况下,男生毫无顾忌,女生总还是要点脸面的,必须找到一个可以遮光躲藏的地方,才敢放肆地鱼水承欢。
“好,到房间里去,我记得那里有沙发,正好可以好好地……”那男生又说了一句只有夫妻之间才听得懂的“隐语”,逗得那女生一连串地咯咯低笑。
明千樱蓦地抓住了我的手,她的确是受了外面那对偷情男女的影响,掌心里汗津津的,连手指都热得发烫。
“他们去那里,会死。”她低声说。
我摇摇头,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这种情况下,我们就算跳出去警告他们,也只会因坏了对方的好事而惹来一阵臭骂。身为学生,不像其他人那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反而是追腥逐臭,做这种苟且之事,如果出事,根本不值得我们同情。更重要的是,我们躲在这里不是为了求生,而是为了看清玉罗刹的危险性,及时找到应对之策,保护更多人的性命安全。
外面那对男女已经行动起来,但走廊里却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细思便知,此刻那男生体内荷尔蒙涌动,变得力大无比,抱着那女生大步前行。
砰地一声,我们刚刚关好的那扇门被撞开,不到两秒钟,又是砰地一响,大概是那男生飞脚一踢,将门又关上。
那种情况下,正是古人所说的“春宵一刻值千金”,两人争分夺秒,共赴巫山云雨,身边再有多少危险也顾不得了。
“唉——”明千樱长出了一口气,身子向后一靠,羞红的脸也离开了头顶射下的光斑。只不过,她并没有放手,我们两人的手仍然握在一起。
“楚楚是个伟大的人。”她突然提起了楚楚,“我与她比,大大不如。你知道吗?如果我肯主动牺牲的话,就能解救一个被困的灵魂,像楚楚解救玉罗刹那样。可是,我始终不敢走出那一步,舍不得手心里已经拥有的。”
这样说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手指发力,把我的手紧紧握住。
她的掌心一直在出汗,显然那对男女的意外闯入,对她是一种人性上的巨大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