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是下午三点吧,空气里有有一种异样的味道在漂浮。很刺鼻,超级难闻,我到处看,看到了一个大烟筒,高高的耸立着,很威风,那烟筒正在冒着浓浓的黑烟,尼玛,我知道刺鼻的味道就是那黑烟的味道!我心里愤慨起来,心道,环保部门怎么不管呢,妈了个巴子的,那是一家化工厂吧,应该是的,为了发财,难道就不要老百姓的身体健康啦?
再看脚底下的一些草,树,哎,都是那种屎黄色,我知道这草、树,有的已经死了。枯萎了。
老候说的南站乡,应该就是那个村落吧。全名叫南站乡村。并不是指一个乡镇。
南站乡村属于属于汤泉镇。汤泉镇和我以前上班的那个街道,紧挨着,是相邻的街道。这个我是知道的。
我还知道的情况是:
我以前所在的街道因为地理位置属于市区,或者说大部分地域属于城市,因此经济上要繁荣一些,按照李玉明书记、宋锦猫书记的的说法就是总部经济繁荣,蓝海招商什么的搞得很好,街道有很多城市综合体经济,等等等,但是这个汤泉镇是工业经济,那个冒着烟的化工厂就是几十年前的老厂。我就想:这种污染企业怎么还没有关掉呢,或者,最起码也应该改良一下啊。
我走着,走着,忽然的看见了一大块的公墓。新鲜的公墓。很大的一块,七零八落的坟墓在公墓里杵着。像馒头!
公墓里有很多新鲜的坟头,有人在坟头上哭泣,还有一些冒着烟的火堆,我知道那是死者的家属在给死者焚烧死者生前的衣服什么的。
我走的有点渴了,就到处张望来着,目测了一下离南站乡村村头的距离,也就一百多米的样子。我加快了步伐,看见了一个小卖部,村头的小卖部。
我想到那个小卖部里买一瓶矿泉水。哥们儿渴啊,这午后,这深秋的午后……
一阵风吹来,凉意袭来。
是的,农村就是要比城里凉爽。我注意到这南站乡村也没什么农作物,要说有,喔,就是脚下的这个藤蔓植物。我猜测是地瓜什么的吧。
我弯下身子,拔了一棵藤蔓,感觉自己就像是拔萝卜,但是我拔出来之后看到的什么呢,是一个很丑很黑的玩意,土豆大小。
我找了一个尖锐的石块,把土豆一样的玩意去了皮,一看,天啊,这是什么,黑色的东西,这能吃吗?
我举着这个玩意到自己的鼻子那里,妈的,我分明闻出了一种臭味道,或者说是腐烂的味道……
我扔掉了那个臭东西,走到了小卖部那里,小卖部柜台后坐着一个很彪悍的女人,大柿饼脸。
喔,大嫂,我叫道,你好啊。
那女人恶劣地瞪了我一眼。
我说你瞪着我干嘛,你来生意了啊,上帝是顾客!不知道吗?
对不起,我天生就是这样的啊,女人道。
什么,什么意思?我笑了一下。
女人道,我天生就是这样的,实际上我在对你笑呢,微笑!我一见你就笑!对了,帅哥啊,你要买什么?
我说矿泉水。
拿去吧,女人到店里拿了一瓶给我,我接到手里,拧开盖子咕咕咕咕地喝水了……
我擦了嘴巴,我说大嫂啊,你们这里是南站乡村?
是啊。
我说那个冒黑烟的厂是化工厂?
是啊,是我们南站乡村最大的厂啊,几十年了,害死了人!
怎么了?我问。
我们村里人都要被这个厂害死了!
怎么啦?
都得癌症死了啊!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没见到那个公墓吗?
见到了啊,都是我们村的人,死人。
我说咋回事?
咋回事,你不晓得吗?
我摇头。
那个化工厂喷出的黑烟有毒啊,这个都不懂,说着又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是长满了荆棘一样,我说大嫂,你怎么老是瞪我啊?
我和你说啊,我没瞪着你,没……
呵呵,你要不要自己照镜子看看自己啊。我笑道。
对不起,真的,我确实不是瞪你,你是帅哥啊,我对你笑还来不及呢,我长得就是这样的,我们村里人开始的时候都以为我在瞪着别人,其实我的眼睛……就是这样子的,没办法的,天生的。女人道。
我说喔,这样啊。对不起,我冤枉你了,喂,知道黄小雅的家在哪里?
什么啊?
黄小雅啊。
不知道,不认识,我们村的人我都认识的,从老人到小孩,没有一个叫黄小雅的。
我想是啊,我怎么就说了黄小雅呢?黄小雅在江南市,她妈妈的老家在这里,又不是黄小雅自己在这里,我想我这个笨啊,特么的!
我貌似忘了问老候黄小雅的妈妈叫什么名字了,我掏出手机想给老候打电话,一个咯噔,我想我干嘛不去问他——陈黎明的家住哪里呢?
陈黎明就是四十年前跳江自杀的那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我就说陈黎明呢?
你说啥?陈黎明吗?彪悍的女人的眼睛瞪的好大!
我说你又瞪了我一眼啊!
我这次……这次大概是真的瞪你了,哎!因为你,你这个人啊,你问的什么屁话,你问陈黎明干嘛?
我说我怎么不能问呢,我要去他的家。
他是一个失踪的人啊,他找不到了。他是我们村有名大才子大帅哥,四十年前,他就离家出走了,那时候他刚刚考大学,分数全村第一,据说也是我们汤泉镇中学第一名,但是就没有被录取。
我说我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填的志愿不好!
怎么不好?
他填的是清华北大,他的心太大了,而他的分数又达不了清华北大的分数,本来,他可以上一个其他的好大学的。
我说那为什么不去上呢,去上啊。
他没有被录取啊。
我说啊?不会吧?
啊什么啊,他的档案在清华北大那里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就晚了,其他的大学已经录取完了,教育局的人说的,局长说的,马局长说的,所以他就没被录取。
我说不可能,他的分数不是很高嘛。
是啊,分数是很高,比他低五十分的小狗子都被湖北的一个大学录取了。
小狗子?
小狗子也是我们村的,和陈黎明是一个班的,都是汤泉镇中学的,我说喔。我说陈黎明的家呢?
他的家啊,哎,好惨啊!他的老爸九十多了,是一个瘫子,但是却活着,真是奇怪啊,全村人一个个的死去,就他活着。
我说他好长寿啊,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你是谁?彪悍的女人狐疑地看着我,警惕起来了。
我笑了一下,我说我是陈黎明的好朋友啊。
陈黎明现在要是活着——当然,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村里人有的说他死了,有的说他活着,但是谁知道呢,他是六十多的人了,你说你是他好朋友?!小伙子你才二十多吧?
是的,怎么啦?
你怎么能是他的好朋友呢,你开玩笑呢!
我说大嫂,不是玩笑,难道我们不可以是忘年交?
喔,你是他孙子?
屁,说什么话呢,我火了我!
哎,他六十多,你二十多,他的儿子应该是四十多——如果他有儿子的话。
我说你知道他有儿子吗?
我哪里知道。
我说大嫂,这样啊,我给你一百元,是带路费,怎么样?
一百元就不要了,你以为我们农村人就是爱钱的人?!我告诉你,你直接到村里去就是,有一个最矮最破的房子就是陈黎明的老爸住的房子。
我说喔。好的。我又说他妈呢?他妈在家吗?
早进了泥土公社了。嘻嘻……女人笑了。
笑什么啊?我道。
他妈死了啊,泥土公社就是地下啊,呵呵,这个都不懂,你们城里人啊,真好玩。好了,你自己去吧,说着女人又瞪了我一眼。
我说你又瞪我了啊,尼玛!
我没想到的是:在村里最破落的房子里见到了黄小雅的妈妈。黄小雅的妈妈正在给一个躺在木板床上的老者喂饭,女人用一个勺子,一口一口的给人喂饭。
饭是青菜稀饭,好像还有一些廋肉,稀饭里飘着一些黄色的油花。我闻到了香味。我知道这稀饭,一定是黄小雅的妈妈亲手做的。说起来那情景实在是感人肺腑。
我敲了一下门,因为我站在门槛边。
门是一个黑色的旧木板门,门上的黑漆已经剥落,门环是铜的,发出乌青的光,古老的光。
一种老的锁挂在那里,锈迹斑斑,那锁应该是坏了,黄小雅的妈妈回头看见了我,愣了一下,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狐疑的光,那光先是很小的篝火,之后就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她手里的碗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碗摔得粉碎,她整个人颤栗起来了,抖动起来了,我心里明白,黄小雅的妈妈认出我是谁来了!
我稳住心神,不动声色,等着接下来的疾风暴雨,果然,黄小雅的妈妈向我冲来,女人伸手就抓住了我的衣领,大声道,刘……刘心雄,我的女儿呢,还我的女儿!还我的女儿啊!
我假装惊诧,大声道,大嫂,你在说什么呢,你认错人了吧?
我认错人,怎么可能,你难道不是那个什么街道的狗屁科长?
大嫂,你真的是认错人了啊,我是李德发,警察!
我赶紧的掏警官证,你看啊,我道,你看仔细了,我是李德发。
李德发?
你看啊,我的出生年月……对了,大嫂,你认识我?我故意在女人面前说了出生年月……
喔,你不是的,哎,真像!黄小雅的妈妈的眼神的光芒黯淡下来了。
我道,大嫂,你是黄警官的妈妈吧?
你怎么认识我?
老候说的,老候就是侯局啊,我道。
喔,他走了。
是的,他有急事,回局里去了,但是他派我来接你回城。我道,
我不回去,我要照顾我舅舅。
你舅舅?他吗,我用手指着躺在床上的老人。
是的,他是我舅舅,瘫了四十多年了,哎!
我说啊,这么厉害啊,瘫了四十多年?那么这么多年他怎么生活的?我没法想象一个人——一个不能站起来的人怎么活了四十多年!
我自己生活!床上的老人雄赳赳地回答我了,我一惊,心里想,这老人中气还蛮足的嘛,呵呵。
我说老人家好啊。
你好,你是……
我是警察。
来我家干嘛?
接黄警官的妈妈啊,喔,你的外甥女啊。我笑道。
你们警察没什么鸟本事的,都是吃白饭的混混,拿公家的钱不干活!老人气呼呼地大声道。
我说喂,你在说什么呢,瘫子!
我火了我!
你叫我什么?
我说你躺在床上四十多年了,不是政府对你照顾,你能活得下来?
屁,我自己照顾我自己,老人说着,突然,他的身体一个滚动,噗通!他的身体掉在了床下……这时候我发现,床下有一个什么玩意。
是的,是有一个什么玩意,是一个正好承载他身体的小木头床!我只能这么叫它,那小木头床下有四个轮子的,老人伸手抓住了一个什么机关,呵呵,那床就移动了起来。
老人还在说呢,你滚开,警察,警察就了不起啊,什么案子都破不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警察,告诉你,我儿子含冤而死这么多年了,你们抓住凶手了吗?没有,你们也算是警察啊,丢人!
我说喂,你说什么呢?你儿子是不是叫陈黎明?
我儿子叫叶良辰!老人大声地纠正我!我说你说啥!
我儿子叫叶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