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妃并未睡着,听到苏茉儿的脚步声,她慢慢睁开了眼,微微一笑,苏茉儿坐到庄妃榻前,她知道,她是寂寞的。
“听姚黄说你告病假了,怎的这会儿又折回来,还不好生歇着?”庄妃轻声问道。
“已经歇过了,记挂着主子这边会有什么吩咐,就过来了。”苏茉儿答道。
“倒没有什么吩咐,就是没有个说话的人,不知该如何打发。”庄妃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的情愫,兀自黯然神伤,苏茉儿明白,她是思念皇太极了,想来皇太极自庄妃生产前后还未踏入过永福宫半步,帝王的爱,永远都是只争朝夕。
忽然庄妃好像想起了什么,继而问道:“昨儿个大内的太医和李嬷嬷都请不到,你是托谁请的桂嬷嬷?回头好生赏赐了去。”
苏茉儿一怔,答道:“回主子的话,奴才去求的睿王爷。”
“多尔衮?听说他是个顽世主,没有好处的事他是不会沾手的,你怎么求得动他?”
苏茉儿只有沉默,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庄妃描述那次惊魂未定的记忆,庄妃看着苏茉儿低头不语,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为难你了是吗?”庄妃声音有一丝颤抖,苏茉儿哭着摇了摇头,忽然她看到苏茉儿领下因遮不住而露出来若隐若现的淤青,她猛地伸手扯开她的衣领,一片片的淤青一直延伸要胸口,看得人触目惊心。
“你怎么这么傻?”庄妃眼中噙满泪水。
“奴才没有别的办法,主子可是凶多吉少啊!”苏茉儿说到伤心处不免激动起来。
“你受委屈了。”庄妃流着泪说,苏茉儿能感受得到庄妃流下的是真诚的泪水,她对苏茉儿的感情旁人是无法替代的。
“不管怎样,礼数我们还是要做到的,赶明儿我让姚黄去打点,你就不用再出面了。”
第二天姚黄得到庄妃的指示去领了这个月还未动过的绫罗绸缎、皮草和珐琅瓷器,送去了睿亲王府,黄昏时分她终于回来了,带着离开时的物什一起回来了。
庄妃问道:“怎的你把送出去的东西带回来做什么?”
姚黄支支吾吾地说道:“睿王爷说……说要苏茉儿亲自送过去,否则他不会收,让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庄妃一听脸色甚是尴尬,再看苏茉儿时,她紧咬着双唇,眉心紧锁,自知自己要面对的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一场不会丢了性命的折磨。
大家都看着苏茉儿,有的满怀期待,有的替她担心,但不管大家如何各怀鬼胎,解铃还需系铃人,终究还是需要她自己来面对的。
沉默许久,苏茉儿终于开口:“主子,明天我去送。”
这一夜,苏茉儿辗转反侧,她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会是怎样一种场面,上次她侥幸逃过了,这次多尔衮还会放过她吗?她的诺言算是兑现了还是没兑现呢?答案都在多尔衮那里。
黎明的到来悄无声息,再次来到睿亲王府,苏茉儿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好奇,更多的是畏惧,这次那拉达已经没有了上次的盛气凌人,对她多了一分客气和热情,在贵族手下当差,最考验就是情商,显而易见,多年的职场历练,让这位不起眼的下人早就熟练地学会了察言观色,主子的喜好他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心知肚明这位宫里来的小主深得他的主子喜欢,他讨好了前途就可以少走一些弯路,所以苏茉儿手里的任何东西他都热情地接过手,生怕累着了她王爷会迁怒于他,苏茉儿跟着他来到了多尔衮的书房,那拉达进去通报了一声,得到首肯后又屁颠屁颠地跑出来把苏茉儿迎进去才退下。
苏茉儿往里走了走,估计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多尔衮在里间叫了声:“进来。”
苏茉儿往里间走去,进了里屋才发现多尔衮正站在几案前执笔书法,听到她进来也并未抬头,而是问道:“可认字?”
“跟着主子读过几本汉书,识得几个。”书法是她从小就习得的,这会儿正派上用场。
多尔衮点下最后一笔,然后收笔,“过来看看。”他对苏茉儿说道,始终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苏茉儿只得走到他身边,转过身俯视着他写的四个大字:君临天下。
原来他真的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原来他一直觊觎着那个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位置,这么多年他一直藏在暗处虎视眈眈,她虽看破但不能说破。
“怎么样?”
“回王爷的话,奴才愚见,单从笔法上看,这四个字雄浑刚劲,挥斥方遒,但奴才认为锋芒毕露,尾峰太过张扬,容易把纸背穿透。“说着她提起一张,窗户上投进来的微弱阳光顿时穿过纸上的破洞,映射在红色的几案上。
多尔衮这时才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聪明如他,他又怎会听不明白这话中之话背后的意思,只是他也知道不可说破,于是心照不宣地装起了糊涂。
”哈哈哈,科尔沁有如此才女,实属我朝之幸,你今年多大了?”
“回王爷的话,奴才二十有三。”
多尔衮面露惊色,“唔,那该到了出嫁的年纪了,过几年,你该服侍期满被放出宫了哟。”
“奴才是陪嫁侍女,这辈子注定是要留在宫中的,除了尽心尽力侍奉主子,奴才别无其他奢侈的想法。”苏茉儿颔首回答道。
“以后在我面前别再打官腔,我不喜欢。”多尔衮面色沉沉,微怒道。
苏茉儿抬头看了看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多尔衮又开口说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接着他走到外屋,不知从哪取来一件藕色紫貂直领对襟式披风,走到苏茉儿身边,递给她,让她穿上,估计多尔衮带她去的地方会很冷,她接过来披在了肩上,打好结。
多尔衮看了她一眼,她身子本就玲珑娇小,穿上披风后只露出一张精致小巧的杏仁脸,看上去更加温婉动人,突然多尔衮把手伸向她的衣领,她害怕得侧过身想要用手挡住,“别动,这里有个扣子没系上。”多尔衮料定她会如此反抗,一边帮她把暗扣系上一边解释道。
苏茉儿见他并无他意,也放松了下来,只见多尔衮从墙上取下一张鹿角蚕丝缠弦蟒纹大张弓,跨上一支箭筒,内装两百枝梅针箭枝,两人各自骑上马还未走出王府大门,苏茉儿便被多尔衮从马上一把抱到自己的坐骑上,两个人骑同一匹马向着盘丘山方向驶去。
这里虽长年积雪,但猎物不断,多尔衮带着苏茉儿来到了一个小山坳中,二人下马,多尔衮看了看四周,满意地笑了笑,说道:“你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吗?”
苏茉儿看了看盘旋的山峰回道:“不是叫盘丘山么?”
“盘丘山只是这座山的名字,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叫口子窝,是这座山的关口,我们的身后就是这个关口的口袋,只要把这堵住了,后面就只要瓮中捉鳖了,你去拾些柴火来,我去附近看看,能不能把这里的野兔赶过来。”
说完他骑上马跑进了树林里,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