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这种东西一旦发作就很难收场,我本来只是小小的难过一下,可末了想收却收不回来了,眼睛就跟泉眼似的,不停的往外冒,一不小心便泛滥成灾。
“呜呜呜……嗯!”我吸了吸鼻头,脸还埋在被衾里,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简直没脸见人了。
“咳,咳,咳……”身下传来一声短暂的咳嗽,大概是我情绪太激动,大脑自动给忽略过去了。
“呜,讨厌……”我继续哭我的,想到动情处还不忘娇嗔一下,别问我想到了什么?习惯性的抽风而已不解释。
被无视的某人终于怒了,“瞎哭什么?寡人还没死!”
“不死也残啦!有什么区别?”我特么的抽的不轻啊!嘴一顺居然就接了这么一句。
嬴政凌乱了,“……”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蒙圈了,等等,刚才我说了什么?不死也残啦!有什么区别?我是脑袋让驴踢了吗?
生怕这么一打击某人会意志消沉,我赶紧想办法把话给圆过去,“呃,其实、我,我……是说……那什么,活着总比挂逼的好。”
呃,好像成了废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更可悲!
这样说好像也不对,我一着急舌头就打结,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清楚,反而越描越黑,“这样其实,我完全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我是说……呃……”
结果嬴政这厮面瘫着一张脸,不耐烦道:“够了,扶我起来!”
这厮活动了下双臂,挣扎着要坐起来,可这刚接好的骨头哪经得起他这般折腾,我见状立马重新趴回被衾制止了他的动作,哭丧着脸可怜兮兮道:“别,你千万别起来,刚接好的骨头会散架的!”
嬴政表情微微一滞,像是想起了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从容,问道:“我的双眼?”
“瞎了。”仔细观察了下他的神情后我才小心作答。
“腿呢?”
“断了。”声音越来越小。
“……”
一般人在得知这样的噩耗时不是一副不敢相信,就是哭闹着要寻死觅活的模样,虽然他不是一般人,但也不能这么平静啊!平静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不禁好奇,他难道就一点都难过?俊秀的面上平静如水,好似眼盲断腿的是别人,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
“你怎么不问问能不能治好呢?”我提醒道。
闻言,嬴政这才顺着我的话悠悠问道:“那能治好吗?”
“当然能了,神医清弦说了,不出两个月便能痊愈。”我拍拍胸脯道。
“神医清弦?”嬴政言语间充满质疑。
想到他昏睡了一整天,很多事都不知道,我觉得很有必要把事情交代清楚,于是我把那日被群殴晕倒后碰巧遇见神医清弦、以及醒来后被十七讨债、还有同清弦交易的事,从头到尾交代了一遍。
听罢,嬴政郑重其事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巧合,有的只是蓄意安排!”
“不会吧?”碍于我入凡间经历较短,对于这话心存疑虑,反倒觉得这厮太多疑,总以为有人要害他。
不过想归想,我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两句,但很快我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那啥,你能顺便把药钱给了再回宫吗?”
“不能!”这厮无情的拒绝了。
“为什么?要不你回宫后派人送来也是一样的。”我表示不满。
“国库空虚。”
“小气!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你见过铁公鸡能拔下毛的吗?”
“……”
我被噎得无言以对,估计再说下去我得泪奔了!
“那好,合作一事作废,伤好了就滚回你老窝!”
虽然为奴为婢伺候人辛苦些,那也比呆在他身边随时都有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来的好。
“嗯。”嬴政很顺从的答应了。
没想到他会直接答应了,我诧异不已,想当初是谁威逼利诱非要建立合作伙伴关系?现在说放手就放手,没有一丝挽留,明明是我想要结果,可心里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不过说到合作,倒我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当时这厮趁我不备给我吞食了毒药,因着始终没什么异常我也就没放在心上,既然要分开也该把毒给解了。
“解药给我?”
嬴政下意识的顿了顿,才疑惑道:“什么解药?”
“你不记得了?人命关天你居然忘了?”我怒了,恼火得想直接杀死他。
谁知那厮突然嬉皮笑脸起来,探出手扯了扯我的衣袖,像极了认错撒娇的孩童,语气中着三分委屈道:“其实那只是强身健体的药丸而已,并不是毒。”
“胡说。”一掌拍飞他的狗爪。
“真的。”嬴政无比虔诚的颔首。
“我不信。”
在见识过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后,这厮俨然就是一只老狐狸,又臭又狡猾,坑死人不偿命。
嬴政颇感无奈道:“倘若真是剧毒,你早毒成渣渣了。”
说话时他的手不再扯过我的衣袖,而是缓缓抚过被布条裹住的双眼,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很是仔细。
“呃……”说的也是,这么久以来也没什么不适。
嬴政抚过双眼后垂手而下,他这是要亲手抚摸折断的双腿,一想到他毫无知觉的双腿我就觉得难受,下一刻,指尖轻轻覆上他微凉的手掌,我顿了顿,故作轻松道:“怎么说我也是个神仙,这点小伤根本不是问题。”
其实在救他时我已耗尽灵力,但为了让他宽心,我必须撒下这个谎。
“是吗?”说话间他的手已经不动声色的抽了出来。
“当然了。”我施施然的收回手,面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气氛一时凝结,眼眸千回百转间却又相顾两无言,最后我的目光落在案上那一碗粥上,唉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于是乎,我赶紧把碗给端过来,好在屋里还算暖和,这粥还是温的。
“这是我特地做的,放心吃吧!煮熟了的。”介于上次半生不熟的经历,这次我特地声明下。
“你确定能吃?”嬴政脱口而出。
“呃,可能味道不怎么样,但好歹也能填饱肚子。”想到粥那怪异的味道我有些难为情,但为了身体多少也得吃点。
“可寡人看不见,又动弹不得……”
没等嬴政说完我便抢过他的话道:“不要紧,我可以喂你的。”
他就这样平躺着,我手执小木勺一口一口的递到他嘴边,不知道是我没把羖肉剁碎还是因身体受伤的缘故,他吃得很慢,细嚼慢咽的,常常是我拿得手都酸了他才吃完一口。
良久,一碗粥终于见了底,“灶房还有,我去盛来。”
“不必。”嬴政及时制止了我,声音是一贯的清浅,“这是寡人吃过最难吃的粥。”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
已然习惯这厮的毒舌,我没打算跟他计较,眼下还要更重要的事做,所受的内伤须用白雪煮成热水来泡,这段时间我得照顾好他,等他的腿好了,我也就自由了。
“清弦说你的伤每日要泡在药水半个时辰才会好,你且等一等,马上就好。”
没等他答话我就推门而出,快步走向灶房,铲了一大桶的雪倒在锅里煮成水,然后将红茯苓等药材放入水中一起熬煮。
半个时辰后,水温差不多我便熄了火,提着热水到他屋里的木桶,满满的三桶水累得我半死。
准备好热水,我喘着气蹲在嬴政榻前问道:“热水好了,要不要我帮忙?”
我所指的帮忙是现在他腿脚不便,用不用我替他宽衣一类的事?
哪曾想他竟会冷清的拒绝,“你出去吧!”
“可是……”他这样我哪里肯放心!
见我迟疑,未动半分,他又压低了声音怒斥道:“出去――”
他的心思我如何不懂?他向来傲娇,此番要我出去不过是不想让我看见他最为狼狈的一面,他在死守着他身为帝王该有的尊严。
可是阿政,亡命天涯、沦为乞儿,你最不堪的岁月我亦亲眼所见,我又何曾轻视过你!
但最后我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掩好门窗,转身出去,隔着一扇门,守在门外。
良久,屋里才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尔后是流水声,我试图阻止自己去想象嬴政是如何艰难的进到桶里的,毕竟他的腿动弹不得,可想着想着我就觉得心口难受,像是堵了一口气。
直到听到哗啦啦的水流声,以及木桶碰撞的声音,我一惊,该不会是嬴政不小心摔着了吧?伤口还未大好,这一摔可不得了
飞快的脑补了嬴政昏倒在血泊里的惊悚画面,我觉得不能再袖手旁观,得立马冲进去救他。
“清弦说你的伤要多休息,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叫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