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知道,打伤和打死其实差别不大,都是拖延了肖辰的救治,对夏氏来说,此必是雷霆之怒。
以夏天一向性情,可说开战已是必然。
只是,众人都有些不明白,唐巨功过往虽然行事有些跋扈,可也不是不明大体之人,他如此行事,等如要和夏氏死嗑到底,这可不是区区一个长老能够决定的。
当下就有许多人想到了更深处去。
“将这狂妄之徒押下去,先关起来。”
唐巨功吩咐道,他的声音虽然沉稳,可是内里却隐隐透出一点惊慌,另外他的手也止不住的颤抖,即使藏于袖中,也掩不住行迹。
此事至此已告一段落,众世家中人便即散去。
夏唐之争事关重大,他们急于把消息传回去,以供定夺。
那是个清瘦的中年男人,留着精心修剪的短须,见唐巨功进来,他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一件玉器,微笑道:“唐长老,何须如此惊慌?”
唐巨功定了定神,苦笑道:“此事实在太过重大,让我如何定得下心来?那位的承诺,不会有变吧?”
中年人脸上微现不悦,淡道:“我人微言轻,唐长老可以不信,但是我带来的那枚印鉴可做不得假,这也是唐长老亲自掌过眼的。”
“所以我说的话,就是那位大人的意思,何况那几句话是大人亲自交待,我一字未增,一字未减。”
唐巨功陪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不怪老夫小心,实是夏氏那些人行事太过嚣张,百无忌惮,万一他们真的打上门来,可就是大事了。”
中年人却不在意,抚须道:“夏氏再张狂,行事也须有个法度,华夏又不是不姓夏人的天下。”
“是,是。”唐巨功连连点头,顿时觉得心定了不少。
中年人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大人一言九鼎,早就闻名天下,可是大人都这样说了,唐长老事情却办得不上不下,有些说不过去吧?”
唐巨功悚然一惊,颤声道:“还需要老夫做什么?”
中年人淡淡地道:“其实很简单,唐长老只须将镜花水月交给我,然后我远走高飞,这事就死无对证,那份镜花水月从来没到过唐长老手里,夏氏就算要怪,也不会怪到你的头上。”
唐巨功强颜欢笑,说:“这个……且容老夫考虑考虑。”
中年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都这个时候了,唐长老还要考虑什么?莫非唐长老觉得,还能有与夏氏转圜的余地不成?”
“不过这件事急的也不应该是在下,而是你才对,新开一个世家,那可不是说说的,领地、子民、资源、军力,哪样都缺不了,就是那位大人手中,这样的领地也不过两块,多少人都在盯着哪!”
说到这里,中年人拱了拱手,表示送客:“此事唐长老不妨慢慢考虑,不用心急。”
唐巨功道:“多谢先生提点,老夫一定尽快给您答复。”
等唐巨功离去后,中年人的脸立刻阴沉下来,他似乎没想到欲擒故纵之计没有奏效,恨恨地骂了一声“无胆匹夫”,骂过之后,他凝思片刻,就推门而出,匆匆离去。
没过多久,中年人就出现在基地监牢之外,此时的他已经换了另一副容貌,就连能量气息也有所改变。
中年人取出令牌,在守卫面前一晃,这是唐家长老级别的令牌,守卫不敢阻拦,就将他放了进去。
进入监狱,中年人等到典狱官到来,伸手比了个神秘手势,那典狱官脸色微变,随即恢复正常,叫来一名狱卒,让他带领中年人到几处牢房看看。
基地牢房建在地下深处,简单却又坚固,守卫森严。
中年人不动声色,在一间间牢房前走过,偶尔会停留片刻,终于来到了一间特殊的牢房。
这间牢房布满能量法阵,极为坚固,但布置颇为舒适,和其它牢房迥然有异。
牢房正中的床上,杨铁强正躺在那里,依然昏迷不醒,不过他身上散发着淡淡药香,显已用过了药,并且有安神静养的成分,以利伤势恢复。
中年人在这间牢房前站了一站,不经意间曲指一弹,一截能量化成的淡灰色细针就自指尖射出,没入杨铁强身体,他动作极为隐蔽,旁边的狱卒浑然不觉。
“都看过了,走吧。”中年人淡淡道,然后随着狱卒离开了地牢。
从秘室到办公室的路并不长,可是在唐巨功脚下,这段路却象怎么都走不到尽头,此刻在他脑海中,杨铁强的那句话反复回荡“夏天公子那一枪,可还没发呢!”
好不容易回到办公室,唐巨功站在房中,望着墙壁上那面挂画,内心反复挣扎。
华夏新开世家一般都安排在边境动荡之地,作为一地之主,世家有守土之责。
千年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世家立足未稳,就在异族、兽潮甚至天灾中毁灭。
此次,那位大人拿出来的领地,易守难攻,相距不远就是华夏一处军事要地,紧急之时,援军数日可到。
而且,那位大人还会提供数营精锐,在领地上驻守三年,以便让唐巨功可以挺过最艰难的那段时间。
如此条件,不仅是优厚,而且考虑周详,面面俱到,要说唐巨功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
虽说三年之后仍有风险,而且这三年中,那数营几千人的军队也未见得一定抵御得住异族大军进攻,可是华夏千年以来,哪个古武世家不是历经艰难险阻,在血与火中成长起来?
唐巨功怎说也是唐家的长老,机会就在眼前,岂会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只是唐巨功隐隐感觉,此事或许不象中年人说的那样简单。
这份镜花水月,若牵扯的只是肖辰一人生死,何至于要那位大人拿块世家领地出来?
这块领地价值之大,别说一份镜花水月,就是再加一颗风尘珠也远远抵不上。
华夏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若有人举族前往边塞四战之地开拓,那么此前仇怨都须暂时放下,等若干年后,该族立稳脚跟时,才能重拾旧怨。
也即是说,如果唐巨功接受条件,举族迁往新领地,那么无论夏氏还是唐家,在几年内都不能再找他寻仇,否则的话就有可能招致整个古武世家的敌意。
然而,这只是正常情况。既然是正常情况,那么就总会有例外。
万一夏天不顾一切执意出手呢?那位大人毕竟有些理亏,还真肯为了一个新依附的小家族,而和未来天王不死不休?
别说那位大人权位能不能天长地久,就算他权势不坠,难道就不为百年之后的家族后人想想?
夏天为了肖辰,不按规矩出牌已经不止一次了,正因如此,唐巨功才怎么都下不了决心。
暗柜中的镜花水月,此刻就如一座火山,连靠近一些都让人感觉要窒息。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一道凛冽寒流涌进,冰得唐巨功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他还未转身,身后就响起唐笑猖的声音:“长老,何事如此心神不宁?”
唐巨功一惊,转身强笑道:“没什么,一件小事而已,你怎么突然来了?”
“过来取样东西,拿到就走。”
唐巨功神色微松,道:“何物如此紧要,需要你亲自来取?派个人过来拿不就成了?”
唐笑猖淡道:“我不放心,必须亲手取走才行。”
“哦,究竟是何物?若有需要叔叔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唐笑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说:“正需要长老帮忙,我要的是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
唐巨功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定了定神,才道:“你要这个干什么?难道……”
不等他说完,唐笑猖即道:“没错,就是替肖辰要的。”
唐巨功先是错愕,随即转为惊怒,道:“笑猖,你可知肖辰成长起来,必成我唐家大敌,镜花水月这等宝物怎可交到他手上?你行事胡涂啊!”
唐笑猖双眉微微竖起,冷冷地道:“这份镜花水月原本就是肖辰的吧?我不过替他来取,怎么,长老还有什么想说的?”
“你……”唐巨功忽然发现,唐笑猖对他的称呼不再是叔叔,而是长老了。
即是如此,唐巨功索性脸一沉,道:“此一时彼一时,这份镜花水月虽然可说是肖辰的,但我可没说什么时候交给他。这等大事,我可作不了主,需要家主点头方可。”
唐笑猖的手放在了剑柄上,冷笑道:“你不交是吗?那就试试在我长剑下,能够走得过几招!”
唐巨功大惊,他境界虽比唐笑猖高过一线,可是唐笑猖手执神兵,身怀数门唐家最强剑技,真动起手来败多胜少。
更何况唐笑猖身份特殊,就算能够打赢,唐巨功也不敢真的伤他,这战如何可打?
“笑猖,你如此胡闹,家主必然不会放过你!”唐巨功厉声喝道。
唐笑猖浮上一抹冷笑,说:“父亲那里,我自会去和他说,想来他当能明白我的心意,这就不劳长老你操心了。另外你这个长老还能在位多久,怕也是个问题,让开!”
一道蓝线乍然出现,带着无边锋锐和凛冽寒意,直刺唐巨功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