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陈列珍馐美馔,觥筹交错。来往宾客皆是红光满面,举杯遥祝。
今日是父亲祁衍航的生辰。
祁陌坐在后院的台阶上,张望着来来往往奔忙的人们,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所感染,十分好奇前院里是何样的盛大?
可她只能呆在这里,因为大娘吩咐过绝不许她出现在前院。
祁陌不断向人声鼎沸之处望去,小脚也是不停地轻轻跺地。
她捺不住性子地起身拦住了一位侍女,“小姐姐,外面好热闹啊,都有些什么,来的些什么人啊?”
“小姐,我正忙着呢,晚了是要挨罚的,你就别碍着我了。”
“你就说说嘛,我也没见过,说说嘛。”
侍女无可奈何地说了起来:“来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吃的也是我们这些下人一辈子都吃不到的美味,好了,好了,我要去干活了。”
“哎哎——”祁陌听后更是被吊足了瘾,好奇得不得了。
月上眉梢,气氛更盛。
祁陌如小老鼠般偷偷流窜在人群中,溜到了前院。
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只见大厅里一片辉煌,个个名贵皆披锦绣罗绮,头戴朱缨宝饰之帽,很是贵气。
祁陌还想上前一步,细细观赏,可不想撞上一个硬物。
“哎哟。”祁陌轻呼,揉了揉额头,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纯粹的漆黑的眸子,而她撞上的是他腰佩的剑鞘。
祁陌一脸惊恐,浑圆的瞳仁里写满了慌乱,不知所措地原地打转了几圈,逃跑了。
男子好笑地看着她就这样逃走了,嘴角上扬。这是哪里来的小兔子?
祁陌一下子就跑回了柴房,开上门后,抵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地喘着粗气。完了完了,被人发现了,他会不会告诉大娘?
随着慢慢调整过来的呼吸,心情也平缓了几分,转念一想,没事的,他根本就不认识我不是吗?
这样一想,总算是安心下来。又回想起刚刚那一双眸子,漆黑无边,却纯净得透亮,泼墨中似乎暗藏了颗星子,静静闪耀。
祁陌猛地站了起来,被自己羞耻的想法吓到,赶忙去洗漱,准备睡觉了。
皓月高挂,疏云点点,人影散乱,庭院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祁陌身披一件鹅黄色纱袍散步到后花园。
她没能入睡,一闭上眼就又会做那个梦,她怕了。
清风瑟瑟,撩拨起裙角,祁陌摊开双手,感受着绵绵柔柔的风在四指间穿梭的微妙。
“嗯,真好。”发自内心的感叹一声。
突然不远处的一棵树发出巨大的树叶摩擦的声音,“嚓嚓嚓”。
祁陌惊愕地回头,便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立在枝干上,直直地俯视着自己。
“你是何人?胆敢闯入祁府,不要命了?”层层枝叶挡住了透亮的月光,他的脸上漆黑一片。
但祁陌隐约感觉,他在笑。
那人猛地从树上纵身一跃,来到了祁陌面前。
祁陌被惊吓到,连连后退了几步,“你是谁?”
男子一副懒散的模样,似乎还有着些许酒气,“我是你府上的贵客。”
语毕,竟一步步地向祁陌靠近。
祁陌被迫后退,连忙紧了紧衣领,克制住心里的惊慌,故作淡定地说:“好一个小贼,还敢在此装神弄鬼,真是可笑。来人啊!”
男子身形一闪,迅速地从背后捂住了祁陌的嘴,“嘘——好不容易找了个清静的地方,闲趣都被你毁了。”
祁陌被扑面而来的男性的气味吓蒙了,身子僵硬。回过神后,祁陌试图挣脱他的控制,他反而更用力地拥住了她。
“别乱动,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对你做些什么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后,酥酥麻麻的。
祁陌一惊,一动也不敢动了。
“你保证你不叫出声,我才放开你。”
祁陌乖巧地点点头。
下一瞬,那孔武有力的臂膀便缓缓松开,浓烈的男性气味也随之慢慢淡化。
祁陌马上推开他,离了好几米远,“你到底是谁?”
“我是秦牧远秦将军的幺儿,秦落。”男子眉眼含笑地望着眼前这个视自己为猛兽的女子。
祁陌将秦落上下打量了一番,白玉腰佩,上好的佩剑,丝质的服饰,倒也不像是个毛贼。
秦落观察着她的神情,扬起一个微笑。
祁陌忸怩地撇向别处,“是我误会你了……可你深夜不在卧房,跑到外面来做什么?”
“那你呢?你又是为何?”
祁陌没想到他会反问自己,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秦落在她出神时,一点点地走近了,想要看清她在月色下朦胧的容貌。
祁陌一回头,看到秦落近在咫尺的面容吓了一跳,“你干嘛离我这么近,一副登徒浪子的模样……”又退后了几步。
“呵——”秦落轻笑,一双星眸在月色下冉冉生辉,勾起的唇角潇洒而动人。
“你看,今晚月色甚好,那片连山起伏,在上面看着,仿佛触手可及,但却又是我不能握住的,不有趣吗?”
秦落的目光变得悠远,似乎还蕴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在清冷的月辉下,如神似幻。
祁陌怔怔地看着他出神,“外面有山,还有什么?”
秦落偏过头,嘴角邪邪地向一边勾起,“想知道,我带你去看。”
不等祁陌反应,下一秒她自觉身子一轻,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整个人凌空而起。
“啊——”
秦落抱起她后,脚尖轻点,一瞬两人便飞上十几丈高,跃上屋檐。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祁陌又羞又燥。
秦落低头看了看她,笑而不语。又一发力,两人飞上更高,不停在屋脊上穿梭。
祁陌一紧张,就攀上了秦落的脖子,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只听见秦落低低地说:“你可以睁开眼了。”
祁陌半信半疑地睁开了眼,眼前的景象让她震撼不已——
连绵的群山俯在大地上,如同沉睡的狮,威严地俯卧着;一幢幢整齐规划的房屋在眼前展开,稀稀疏疏的灯火点缀着寂静的人间……
祁陌不自觉地向前靠,想要看得更清,靠得更近。
蓦地,脚步一个虚晃,祁陌身子一歪,可手腕被扯住,她又落回到了平地上。
这时他才记起旁边还有一个人。
“谢谢……”
秦落笑笑,将手挽在胸前。
“这里是哪里?”
“鹳雀楼,这座城里最高的地方。”
“喔……”
“你没见过这些吗?”
祁陌失落地说:“没有……大娘从来不准我出去。”
秦落挑眉。
祁陌又再次欣赏着眼前重未见过的景象,胸腔里难以平复的震撼着。
“你可以试试闭上一只眼睛看。”秦落慵懒地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淡淡地说。
祁陌照做,欣喜地发现,这样又是一番不同滋味。
突然,感觉有人从背后环了上来,抚上了自己的手,祁陌又闻到了仅属于他身上的味道,脸上一热。
秦落却不以为意,“把手伸出来,摊开手掌,是不是觉得月亮很近,就像能握在手里一样。”
祁陌望向前方,惊喜地笑了出来。
秦落微微侧目,就看到祁陌美得无人察觉的笑,有了片刻的失神,而后松开了她。
许久,祁陌满足地回过身,望着一旁静静地独自饮着酒的秦落,说:“你可以带我回去了。”
秦落点点头。
两人腾飞在半空中,这次,祁陌尝试着睁开眼,睁眼后,她看到所有的房屋都踩在脚下,一闪而过,风声在耳边呼啸,是比在后院里更清晰的触感,有着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是自由。
回到祁府,秦落把她轻轻放下。
祁陌站定后,腼腆地吐了句:“谢谢你。”话音未落,就匆匆跑开了。
秦落好笑地看着她逃走的背影,笑意更深,像极了今晚在宴会上碰到的那只小兔子,是她吗?
突然记起,怎么忘了问她姓名。
秦落轻点脚尖,衣袂翻飞,又重回那棵树上,一脸安适地躺在枝桠上,闭上双眼,任凭月华抚上脸颊,嘴角是化不开的笑意。
一颦一笑一伤悲,一生痴迷一世醉。
一嗟一叹一轮回,一寸相思一寸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