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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割鹿

苏凉最终还是随同老道士与小女娃一起离开了淮安城。

在离开之前,苏凉翻遍整座已化为废墟的淮安后山,将娘亲散乱在山上的尸骨一块块拾捡回来,小心翼翼的拼凑在一起,将其火化后跟老道士求了一个锦囊把骨灰装在里面,挂在了脖颈上。

然后头也不回的踏上了前去求仙问道的路程。

本来嘛,对苏凉来说,这世间除了娘亲,哪还有一丝值得留恋的地方,与娘亲一同生活过十二年的秦庭古都都已早早被他选择了抛弃遗忘,更何况是一座只给他带来四年屈辱生活的淮安城。

一旬时间,苏凉在落魄老道士与小女娃的带领下,在横跨了东岳王朝大半疆域后,终于抵达了在苏凉看来犹如飘渺传说的割鹿山。

一路上,苏凉未见过外表落魄不堪没个正形但实际却是高深莫测的老道士驾云乘风,也不曾目睹有着一具稚嫩幼童身体但却性格古怪心智如妖的小女娃御剑凌空,三人仅是徒步赶路,便已达到了在世人看来堪称天方夜谭的恐怖的一日三千里。

落魄老道士魏南槐与小女娃祁阳关这两个仙人如此作态还能勉强说得过去,但苏凉一个区区凡人,几个月前还是小龙门里最下等的低贱小厮,在最底层苦苦挣扎着攀爬苟活,能够有如此行径,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对此,苏凉只能解释为那在自己体内吸食精血足足呆了十六年的怨气蛊虫,在经历了那场本应令其灰飞烟灭的天地异象却未死后,终于良心发现,开始反哺自己。

赶路过程中,包揽了落魄老道与小女娃衣食住的苏凉,在用几种烤野味与田间野果博得了他们的一致信任与欢心后,终于从落魄老道口中撬出了割鹿山的基本情形与一本低级引气术。

割鹿山位于东岳与北唐边境,横跨两个九洲大国,山高万仞,是世间除却佛家净土大佛寺外离天最近的地方,山上有连绵奇峰八十一座,每座山峰皆为修仙圣地,八十一座奇峰又有高低大小之分,其中主峰七座,皆是有擎天之势的巍峨巨峰,每座主峰下又有三座附属仙峰,对其惟命是从,形成割鹿山七大扛鼎脉系,余下山峰,自成派系,但却要依附于七大主峰。

割鹿山七大主峰,分别为窥天峰,酌海峰,甲观峰,翠蛟峰,指归峰,铸铜峰,蜕龙峰,每座主峰上皆由峰主主持大小事务,弟子无数,其中又以酌海峰弟子最多,窥天峰其次,指归峰最少,仅有一人。

割鹿山弟子驳杂,佛道儒兵法五派弟子皆有,甚至不乏世人眼中的妖魔鬼怪在其中修行寻道,各自有山峰归属,但割鹿山并不如佛道两家般讲求内心寂灭与清静无为,反而更加欣赏兵法两家弱肉强食的修行规则,求仙问道本就是逆天之事,倒不如干脆舍命到底,所以割鹿山七大主峰间彼此相互倾轧,竞争激烈,少有心平气和的时候。

在知道仙家竟是也少不了人情冷暖勾心斗角后,胆子不小但却向来分外惜命的苏凉一路上除去赶路和为老道士小女娃准备吃食外,剩下的全部时间便都用在了研读手中那本《南柯子参同契》上,废寝忘食,不眠不休。

一本《参同契》,寥寥九百字,却看得苏凉一路上头痛欲裂,冥想,打坐,导气入体,吃五谷炼精气,食云霞玉髓,吸星斗紫气,俱是仙人道语,晦涩艰深,看的苏凉连死的心都有了。好在苏凉虽说读书不多,识字却不少,吃苦受罪死记硬背的功夫更是拿手好戏,再加上时不时厚着脸皮跟名义上的小师傅讨教一两句,总算在此刻到达割鹿山时算是堪堪初窥门径。

夫制之为郡,山川雄秀,甲于束南,故为道之奥区,而所谓洞天福地者,在在有焉,道经载四海之内凡大小洞天四十有六,福地七十有二,如果说占了一处福地六处洞天的法家巢穴算是世间少有,那么此刻出现在苏凉眼前占了九洲上七处福地四处洞天的巍峨山脉,怕是可以说甲于天下了。

高耸入云,绵延千里,奇峰峻岭飘渺难测。

苏亮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七拐八拐,左进右退,在转过不知多少个崎岖弯路后,苏凉终于来到了割鹿山脚下,抬头望去,一片云雾,不见山顶。

老道士魏南槐背着小女娃,望了望身侧的苏凉,一身落魄衣衫竟也有了几分出尘意味,一脸调笑说道:“苏凉娃儿,可别让方才的路给转晕喽,那不过是为防止寻常凡夫俗子勿入山门的障眼法而已,割鹿山真正用来御敌的守山大阵,此刻可是就摆在你的眼前。”

苏凉抬头望去,除却一眼望不到边的山体林木外便再无一物,深知祸从口出道理的苏凉不敢妄言,只是抬头疑惑望向老道士。

在俗世摸爬滚打十六年,苏凉看人看事都有一套自己的方法,他懂得知进退,也知道如何恰到好处的与别人处理关系,太亲密与太疏离都不好,自己一个才踏入修道路的小人物,与老道相识亦不过短短一旬时间,太过得寸进尺会招人厌烦的,先不说向来不惮以最恶心思来揣度世人心性,从不轻易相信别人的苏凉,只眼前这个一路上遇人遇事都是与人为善的老道士,苏凉就打心眼儿里觉得他对自己并不是十分待见。

从背上小女娃手中拽回自己的胡须,期间被拔掉好几根的老道士疼得直咧嘴,终于以抢回胡须却又被拽了眉毛而最终宣告失败的老道士无奈的摇摇头,继续说道:“不过想来你也是看不到的,这座守山大阵是第一任山主亲自动手打造的,阵名叫‘九死一生’,外界都传言说进了这座大阵,会有十条路让你选择进山,选对了,便能安然无恙到达,选错了,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灰飞烟灭,可要依老道看,这座大阵哪是什么九死一生,分明是十死无生,只要进了这座大阵,十条路就全是死路,因为这座大阵根本就不是什么防御阵,而是一座实实在在杀伤力惊人的攻击阵法,踏进去,就只有等死的份儿喽。那个所谓九死一生的传言,不过是当初老山主哄骗世人的把戏。”

一咧嘴,愈发觉得仙人与凡人世界同样险恶,没心思去管这世上究竟有多少人仅因为一句谎话便丢了性命,苏凉一脸难色问道:“道长,那咱们要如何才能进的这仙山?”

尴尬一笑,老道士挠了挠发丝灰白相间满是沧桑意味的脑袋,说道:“那个,寻常进山,都是在山上的通行令牌上滴血便行了,不过老道这次出来的急了,令牌给忘记带了。”

老道身后,已经由趴在老道身上改为骑在老道脖子上的小女娃扯住老道两条眉毛,叫嚷道:“噢噢,老槐爷爷是糊涂鬼,老槐爷爷是糊涂鬼……”

老道士按住身上小女娃,说道:“小阳关别闹,告诉老槐爷爷,你有没有带令牌?”

小女娃一撇头,努着嘴道:“我是第一次下山,怎么知道要带什么?”

老道士一阵头疼,半晌,对着苏凉说道:“这次说不得就要用一次那法子了,苏凉娃儿,待会儿你可要撑住喽。”

不待苏凉反应过来,老道士仰头对着隐在云雾中的山顶一声长啸,震荡大片白云。

之后却半晌不见丝毫动静。

苏凉疑惑抬头。

云雾骤散。

有仙鹤自擎天峰顶冲破云雾俯身而下。

身后霞光长舞带起一道白虹。

仙气弥漫。

巨大仙鹤飞速俯冲大半距离后于低空骤然减速,而后蹁跹落于老道身前,鹤身携带的强劲清风将老道衣衫烈烈带起,老道纹丝不动,身旁的苏凉却被生生掀飞出去,滚落一旁。

一把抓起苏凉衣领,跳上鹤背的老道士一阵长笑,向着苏凉说道:“苏凉娃儿,想当年老道最后一次骑这黄鹤还是三百年前,没想到今日竟要与你这娃儿一起重新过一把瘾。”

黄鹤展翅腾飞。

苏凉已是紧张到只能使劲抱住黄鹤脖颈,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还真是腾云御风一般的感觉。

劲风中好不容易睁开双眼,苏凉只看到老道须发齐飞,一改往日落魄形象,竟生出了几分类似指点天下的壮豪气派,说不得年轻时该是如何惊艳天下的大人物,小女娃趴在老道身上勒紧他的脖子,已是欢呼雀跃不止。

低头瞥了一眼趴在鹤背上的苏凉,老道士说道:“苏凉娃儿,世人都叫我们这些修道者仙人,却不知我们亦不过是苦苦求仙之人,世上修为划分,除却岐山剑阁所在的西蜀,凡间皆是以九品武夫为划分标准,下三品,亦即西蜀剑修所说的剑奴,以炼体为主,精壮体魄;中三品,剑修奴剑,化气炼神,求得体内精气十足;上三品,剑修御剑,已是将自身内外融为一体,为修道筑基。娃儿,这九品武夫在割鹿山上已是最下等的存在,待你上了山,万万要勤奋苦学,不然,便只能命丧于此。”

老道话落,苏凉眼前已是豁然开朗。

黄鹤破云入山门。

眼前一片辉煌雄壮,宏伟异常。

千年前大梁王朝失其鹿,天下群起逐之割食。

今日苏凉驾鹤入割鹿山,又该会是如何的一片壮阔前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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