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两家结亲,长安城议论纷纷,十分不妥,老夫原本不允。”老匹夫撸着胡须,一脸肃然。
“爹,孩儿非顾大人的表妹不娶!”萧公子拆台道。
萧阶瞪他一眼,“大丈夫何患无妻!”
“不娶叶小姐也成,那就孩儿嫁去顾大人府上!”萧公子撒泼道。
萧阶勃然大怒,一掌拍案,“成何体统!”
父子二人展开了拉锯战,我喝了几杯茶,跑了几趟茅厕回来,二人还没完。趁着二人换气的空当,我插嘴道:“阁老您看时间也不早了,下官还赶着晚饭前回府先宠几个美人,这到底是娶不娶,您老给句话吧?”
萧老匹夫一袖拂落茶杯,“娶!”
打道回府,刚坐进自家花厅里歇息,小龙便袖了一张纸递过来。我随手接过,眼睛一瞟,正是今早给总管的解聘合约。
他已落了名画了押。
我将合约摊在膝头,低着眼睛看那上面的字迹。一笔一划都是端妍,三个字并不是一气呵成,中间很多断笔,颜色深浅也不一,续续停停的完成。
“大人,这是总管理好的账本和近几个月的开支预算,说是依着他的预算,府里还可以支撑一阵子。”小龙又抱来一堆册子搁到桌上,“又说万一支撑不下去了,可以……”
我盯着合约纸,“可以怎样?”
小龙怯怯道:“总管没说下去,说大人会生气。”
“他东西都收拾了么?”
“没收拾什么,总管说空手而来便空手而去……这就么走了……”
“走了?”我蓦地抬头。
“可能大概还没走出府,也许似乎该到了大门口……”
我起身将合约抛到地上,迈步出了花厅。
到了前院,刚拐过廊子,梅念远便在大门口回了身,与我望到一处。
“慢走。”我回转身,提步欲原路返回。
“大人……”梅念远低声唤着,跟了过来。
他在我面前停下,默然看着我。我抬起目光,看着他脸庞。这数年来,样子也没改,也许即便改了,也看不大出来。
“我也不是管里管外的总管了,以后你过日子须省着些……”他和言细语,如同往常。
“会的。”
“饮食须节制,饮酒过量终会伤身……非饮不可的话,不要空着肚子……”
“尽量。”
“婚娶之事,可以取消么?”
“不能。”
“已经谈妥?”
“是。”
“……浅墨。”他忽然攥住我的手,情绪不太平复,“虽然我们注定是天枰两端的人,一步也不能跨出自己的地界,若谁挪动一步,天枰将覆灭。但是,你能否知道,另一端的筹码想要走近一步的心情?”
“天枰?这比喻好。”我咧嘴一笑,“注定只能各自驻守原地……”
“是我有私心,明知得不到还妄图更多,可能怎么办,怎么办?浅墨……”屋檐下,他一手抱住我,一手抬起我的脸,不留余地不遗余力地掘空我嘴里的所有气息……
我哪里知道怎么办。攀着他手臂,重重一口咬到他舌头,血腥味在二人嘴里蔓延……
结束后,我问:“疼么?”
“你给的,怎么会不疼。”
“那就好。”我大笑数声,踱步走了。
命人退还了谢沉砚的名贵砚台,又着人送了叶深水的八字去萧府合一合,最后定下成亲日期就在八月十五。
又写信给老狐狸,告之梅念远已不再是我府中总管,求他赦免打更一事。老狐狸给我的回信,笔迹虚浮无力,答应撤回打更的惩罚。
谢沉砚白日扫大街,晚上便来递拜帖,我一回也没接。倒是晏濯香,一直没再出现。我在府里提心吊胆了几日,常往屋顶上看,没见着人影,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在府里一边准备俭省的嫁妆,一边听小龙汇报说殷国来了几位使臣,面见大曜皇帝,商讨边疆界限问题。三国的边疆问题,一直都是最犯愁的问题。
因三国之间隔着一座未央山,山上有座观音庙,据说很灵验,几百年留下的传说里,谁占据了观音庙谁就可得天下。历史上妙应了几回。虽说各国的臣民未必会信这些,但也希望图个好彩头。更重要的是,未央山是个制高点,军事上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锁钥地位。于是,边疆未央山如何分割问题,就是扯也扯不清的问题。
扯不清,还要扯,就明摆着要点一点烽火。和平时期,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照样能过,舒坦日子过够了,想活络活络筋骨,就要互派使节将这一问题写到外交国书上。
当使节互相走动时,也就意味着九州分裂的局势要有一场大的变动了。
国与国之间的事情,听得腻烦了,就让小龙讲讲有趣的事情。
“大人要听什么?”
“市井趣闻吧,比如西市东市什么的。”
小龙双目放光,“西市如今热闹了呢,大人知道么,自从总管去了西市后,那里的铺子都争相聘请我们总管过去做掌柜呢!说是能给顾浅墨这败家子管家而数年不破产不抵押不被查封的人,必是理财高手……”
我翻着府上账本,银钱所剩无几,不禁托腮想,还是赶紧嫁了表妹吧。
八月十五说到就到。
据说萧阶宴请了京师所有的官宦人士,迎亲队伍能够从朱雀大街一端走到另一端,当迎亲的轿子落到顾府大门口时,我身着大红的袍子在门外点燃了爆竹。唢呐声中,我迎进喜婆。
从我家廊子上,款款走来红衣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