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微微既没有当着江老师的在天之灵和所有在场之人的面说“我愿意”,也没有突然愤怒地脱下凉鞋就朝谢武风砸去……而是点了点头后和谢武风一起走到还在那里擦“眼泪”——严格来说说是自来水——的罗校长跟前。
他们说得很小声,没人听得懂他们在嘀咕些什么,——只觉得,一般只有朝鲜那种国家的领导人死后,有关人员会开一些秘密会议,这种会议里大家的声音应该就是这个音量的。
﹡br﹡他们嘀咕完之后,黄微微过来对我们说道:“同学们,刚才副班长谢武风提了个很好的建议——等我们在这的悼念结束后,咱们所有人都回去一中高三(10)班那个教室,让我们最后一次身临其境地体会我们和江老师曾经一同度过的美好时光……具体活动安排到那里我会告诉大家……同学们你们觉得怎么样?”
基本上的同学都表示同意。
“好的……谢谢同学们都支持,江老师在天之灵一定会无比欣慰的……”黄微微见基本上同学都赞成谢武风提出的这个很好的用来怀念江老师的方案,心里感到很高兴,“哦,对了……同学们,江老师的死令我们异常悲伤,可是你们知道谁才是最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人吗?我们的悲伤和他们比起来,就像一滴水和一片海洋相比,十分微不足道……我想大家都知道是谁了——是的,他们分别是我们已故的江老师的丈夫刘俊生和她的女儿刘玲玲。他们此刻沉浸在万分沉痛之中……江老师在世时,给了我们每一个人无微不至的帮助,今天,我们就回报她的这份恩情——每个人上去给他们一个温馨的拥抱,并对他们说一句鼓励与安慰的心里话。武风,你去把他们请进来吧……”
谢武风出去叫刘俊生和刘玲玲了,他们在一个房间里和他们的亲戚谈论着什么。谢武风在房间外叫了他,跟他说明了下来意,他很爽快就答应了。
黄微微见江老师丈夫和女儿走进来了,对大家说道:“就先由我来吧!”于是等他们来到灵堂前,黄微微上去先给了江老师女儿刘玲玲一个大大的拥抱,并对泪眼婆娑的她说道:“玲玲,妈妈虽然走了,但你一定要坚强,记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听姐姐话好吗?……今后遇到什么事了,告诉姐姐,只要姐姐有这能力,就替你扛着!不哭了哈!……”然后再给江老师丈夫刘俊生一个大大的拥抱,并对他说,“刘老师,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江老师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么憔悴的样子的。振作起来吧!不管你遇到什么,我们整个班的同学都会支持你们……”
黄微微抱完,谢武风上去。……然后一个接一个……谢武风之后,大家说的话就越来越小声了,直到变得像蚊子那样。陈小返既听不清也没心思去听他们都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在那紧张地思考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紧张思考的结果是:“玲玲,你妈没有死,她永远活在你我的心中,所以不用太悲伤!”和“刘老师,人固有一死,江老师她是泰山……”说完之后陈小返觉得很满意——作为一个“班外人士”本来无需行此只与高三(10)班有关的程序的,但出于礼节他还是意思意思了,而且他觉得他的这“意思意思”比当了三年班长的黄微微更精辟、简练和深刻!他觉得他没辜负江老师——很好的将所学的语言知识用在了此次实践中。
等大家的“送温暖”结束之后,江老师丈夫和女儿的痛苦明显减少了,他们在这悲伤的时候体验了一把叫做“人间自有真情在”的东西。于是黄微微像大家宣布这里的悼念活动结束。大家准备离开这里,出发前往学校,进行第二轮的悼念。
同学们一个一个地走出灵堂,陈小返和林海海、余大鹏走在最后面。陈小返看着莫雨菲心情很失落,闷闷不乐地夹在人群中,朝门外走去。陈小返的心莫名地痛着,那些和莫雨菲一起度过的美好岁月又涌上心头……他想冲过去抱着她,安慰不快乐的她,可是,他总觉得,他们之间已经不知不觉地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了——他们被隔得好远好远……
等他们基本上都走出去了的时候,罗校长方走到刘老师跟前,安慰着他。而刘玲玲却跑了出来,把正要离去的林海海叫住:“林海海哥哥,你等一等,我有事找你!”林海海惊愕地看着她。陈小返和余大鹏也诧异地看着这个小女孩。
“林海海哥哥,我找你真的有点事,你跟我过来一下!”
“嗯,好……表姐,大鹏,你们在这等我一下。”
林海海心里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江老师自杀死了,她女儿找我会有什么事?她这么个小女孩会找我干什么?
林海海怀着无比疑虑的心情跟着刘玲玲来到江老师的卧室门口。“林海海哥哥,你等我会!”刘玲玲进房间去了。
她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拿着几本教科书和参考书,“海海哥哥,这些书应该是你的,上面有你的名字,我妈妈死了,这些东西应该还给你的……”
“我以为叫我干什么,原来就是还这几本书!”林海海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对刘玲玲说道:“玲玲,你妈妈是个好老师,我敢说青木一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么负责任的了……想必她也一定是个好母亲,如今她走了,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一定要振作起来知道吗?忘掉这令人悲伤的痛,重新开始,拥抱明天的阳光……”
?刘玲玲被林海海这么一说,“呜呜”地抽泣起来了。
“别哭啊玲玲!别哭哈!你哭了你海海哥哥心里难受极了!不哭哈!”林海海使劲地安慰着刘玲玲。
“海……海哥哥,我……我不哭了,你……你别难受……”刘玲玲为了不使她的海海哥哥难受,使劲地控制着自己的眼泪。
“嗯,玲玲真乖,你妈妈一定会为有你这么个好孩子而高兴的!好了,玲玲,他们还在外面等我,我先走了,你有什么事需要海海哥哥帮忙,给我打电话!”
“嗯……谢谢海海哥哥!海海哥哥再见……”
“嗯,玲玲再见!”
林海海随刘玲玲进屋后,陈小返和余大鹏在门外等着他。
“没想到海海还有你这么个漂亮的表姐……不过我和海海挺要好的,以前没去新加坡之前常去他家玩,也听他说过他的几个表哥表妹,你真没听说过……呵呵,一定是海海这小子自私,看你这么天生丽质,舍不得让我们瞧见,怕把你弄走了!”
“哪有什么什么天生丽质啦,长得还算凑合罢了。我住得离这比较远,比较少来青木,所以海海也比较少提到我吧。”
“哦,这样,呵呵……”
“呵呵。对了,听海海说你高三还没上完就去新加坡了,怎样,那里还好吧,教育有没国内先进?”
“先进那是必须的……你还别说我崇洋媚外,我觉得新加坡什么地方都比国内好,人家环境优美、教育现代、政府廉洁、人民素质高……出了趟国我才发现,我们国家跟非洲比比还好,跟什么新加坡比就差好几十个档次了……”
“我还一直以为我们国家是世界上最牛的,原来还没人家那才几亩地的国家好……对了,那咱们国家应该没有什么还值得你留恋了吧?你以后准备定居在那了吧?”
“定居是肯定要定居在那的了,不为自己也为我的下一代啊!不过,不会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比如我的母校,我童年时的伙伴……我最怀念我在青木一中踢足球的那段时光,我们有一大群人都为足球而疯狂,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对了,今天很可惜,我班上的陈小返居然没来,我最怀念他,在我去年离开青木前往新加坡时还对他说过要找他一起踢足球的……”
“哦……是、是挺遗憾的!他也许……”
陈小返正要往下说,林海海抱着几本书出来了,并叫了他们一声,把他们的谈话给打断了。
“你们谈啥呢,谈得这么投机?”
“没啥,随便聊聊。你这是……你拿这些书干嘛?死人的东西是不能拿的!”陈小返看着林海海的书说道。
“这不是江老师的书,是我自己的,江老师生前从我这借过去的。我姑姑是我们省的语文权威,给了我几本参考书,我也经常没去上课,没什么用得着,江老师就把它们借走了……现在玲玲说要还给我,那我就拿回来喽。”
“哦,是这样!”
“哎,海海、海海表姐,咱们快走吧,等会人家又要在那一直等我们几个了!”
“是。赶快走吧,不然黄微微又要生气了!”
走到一中附近的古宁街(莲中路的一条支干)时,他们三人看到街边那家卖婚礼服的店门口聚集了一大堆人,其中一些人正激烈地争执着。
“过去看看吧。”林海海说道。
“算了吧,咱们还是抓紧时间,不要迟到了!”余大鹏看来从新加坡回来后很有时间观念,不是很同意。
“就看看发生了什么……瞄一眼就走!同为青木人,不冷如此冷漠啊,袖手旁观多不好!表姐,你觉得呢?”
“我随便。”陈小返懒洋洋地说道。
“这一票赞成,一票反对,一票弃权,怎办……”余大鹏纳闷到。
“还能怎办,去看呗……走吧!”
余大鹏拿林海海没办法,挺不乐意的,不过还是跟着去了。陈小返突然觉得这余大鹏从新加坡回来后时间观念大大加强了,要知道还在10班上学时,他经常迟到还跟生物老师课堂上对骂过,就差拳打脚踢……
其实,那堆人就在不远处,花不了多少时间。
他们挤进人群,看到店门口那店主一家人〔一个是他老婆,另一个应该是他儿子〕和另外三个干部模样的在拉扯着一个横幅模样的,互不相让。那店主愤怒地对那三人吼道:“要挂挂你们家去不会啊!我的地盘,我不让挂就不让挂!”他老婆也怒道:“有你们这样子的么?昨天晚上趁人家都睡觉去了,偷偷摸摸在人家门口挂这些死人的东西,不想让我们把生意做下去了啊!”那三个干部模样的也不甘示弱,其中一个怪里怀气地说道:“我们这是挂你们家门口上么?”他指了指他们店门口的两根电线杆,继续道,“就算真挂你们门口又怎了?挂你们床头我们都敢!只要我们县长想挂哪就挂哪!哼!不识相的东西!……”“你以为你们县长了不起啊!敢挂我们床头,我告死你们去!”那店主的儿子大学生的模样,冲那个说话怪里怪气的人喊到。“行啦行啦,你们这群人烦不烦呐!你们就没有一点集体意识和牺牲精神吗?我们县长也是为了表达他对江老师的离去感到沉痛才到处挂横幅标语的……再说,死去的是这么一个令人尊敬的人,把悼念他的横幅挂你们这,是你们的荣幸,说不定顾客反而慕名而来,我们还没像你们征收‘广告费’呢!”“哦,既然这么吉利,那怎不拿几条挂你们家去?要不,再在你们家供台上放个她的遗像……没准,明年的县长就轮到你当了……”店主老婆冷嘲热讽到。“你个臭婆娘怎这样说话呢,再这样目无法纪,我可不客气了哈!”另一个干部模样的说道。“哦,我们目无法纪,那你们这叫什么……叫破坏人民的经济建设!”店主老婆针锋相对,言辞犀利。“你们才目无法纪呢!大家评评理——假如他们家现在谁结婚了,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我送去一幅挽联,他们会是什么感受……”店主说话水平也不低,直插要害!“我去你妈的!”那个怪里怪气的一听到“喜事”和“挽联”,气得血管都快涨破了,一拳就打了过去……然后还没等店主还手,两辆警车就“呜呼呜呼”赶来了。车上下来四个警车,三下五除二就把店主一家三口扭送进警车里然后又“呜呼呜呼”迅速离开了。围观的群众看得目瞪口呆。就在大家还在目瞪口呆时,那三个干部模样的很快地又把那个横幅给挂好了!陈小返他们一看,上面写着——“江老师的死不是一个人的死,是所有青木人的死。她虽然死了,但在我们心中没死!”
“唉,一幅挽联这么多死,谁还会来这买婚纱?真不晓得这帮人民的‘好公仆’脑子里塞了屎还是什么的!”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老头摇着头离去。
“海海,没想到江老师在青木这么受人爱戴,到处都要悬挂悼念她的横幅!看来是我错了,以前老跟她抬杠!”
“是啊,我和我表姐今天早上忙着赶路,居然没发现这些无处不在的悼念标语……不过,也不能挂错场合,这样适得其反。表姐,你觉得呢?”
“嗯……”陈小返漫不经心应了一声,他心里正在想着那三个人模狗样的干部和那两辆“高效率”的警车。
“是啊!我也觉得他们挂错地方了,那么“红”的、喜庆的一个地方,怎么能挂那么“白”的东西,而且一句话还那么多死字!如果我结婚了刚好要买婚纱,估计也不会进去买了……”余大鹏也赞成那悼念标语挂的地方不太合适。
“咱中国人最讲究什么‘兆头’的了……行了,来不及了,赶快走吧!”林海海说道。
余大鹏看来时间观念的确强,马上响应号召,加快了脚步:“嗯,赶快,不然江老师不给咱好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