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四载,八月初六,宫廷宣布皇帝新的诏令,册立太真宫女道士杨氏为贵妃。入宫多年,身分不明不白的玉环,终于正了名,入住后宫。
烧了一夜的烛残了,邋遢的烛泪垂在烛台上欲落不落,有一种女子‘红泪阑干’的情调。玉环换上最高级别的服饰,头梳芙蓉髻,脚穿鸳鸯坠珍珠绣履于内室稀薄的光线中站起来,为她梳妆的宫娥和观内的女道士都为她的美艳惊呆了,似乎有些明白为何陛下甘愿等她五年,也要册她为妃的意图了,那种姿容简直美丽得令人窒息。凝重犹如西洋画,每一点笔触都在在分明的存在着,是让人不能忽视的美。
几个宫娥忍不住出言赞美几句,玉环的表情却始终僵硬,讷讷的,她竟恨自己生得这绝世容颜。从古至今,历史上姿色美丽的女子但凡和政治有所关联,大致少有善终的。妲己,褒姒,被称之为‘亡国妖孽’、‘祸水’;吴越的西施,据说沉湖而死,楚霸王的虞姬、汗高祖的戚夫人都死的很惨,王昭君虽然风光地嫁出去了,但丈夫早死,又嫁给了丈夫的儿子,地位尊崇,心念家乡,心中的苦想必只有自己知道……
这时候,两扇紧闭的镂花门扉轰然洞开,太监张韬光走进来,行大礼跪拜:“参见贵妃娘娘,奴才以后就是您宫中的主事,奉命来伺候您的。奴才问候娘娘,娘娘大喜了!”
玉环示意他请起:“现在还不是。”
“铁定的事情还能砸了不成?哟,”他捂住嘴,“瞧奴才说的,奴才嘴笨,说了不吉利的话,还望娘娘恕罪。”
玉环只是含笑摇摇头,她转身走到正殿,在老子的画像前行礼跪拜,朝窦太后的灵位叩头,又对着武惠妃的灵位叩头。“母后,是儿媳不肖。不能照顾李瑁,皇帝欠他的,儿媳会为他讨回来。”她在心里默默许诺。怔怔地望了武惠妃的画像好一会儿。
张韬光催促道:“娘娘,该起驾了,宾客们已在大殿恭候多时。”
她这才站起来,礼服有些累赘,两个婢女上前将她扶住。
这是她第一次以贵妃的身份出现在群众中,接受嫔妃、命妇、内宫的朝拜。四年多以来,玉环出家为女道士,由于皇帝的狂情,他们之间的事,早就满宫皆知。虽然下面的人不敢妄议,但还是有风声传到宫外,大家谈论皇帝的风流,遐想贵妃的美色,偶尔谈及‘人-伦’,只不置可否地笑笑。在这件事上,李隆基也算避讳了一下,召玉环出家,五年后,他娶的便不是儿媳,是女道士。
“妹妹总算苦尽甘来。”采萍上前道贺,今天她也好生做了一番装扮,粉色的披帛衬橙色裹胸襦裙,头发梳成简单的样式,坠以珍珠小饰,双凤哨管,既不显得有争艳之嫌,又不失柔美的风仪。
“梅妃娘娘客气了。”玉环微笑,朝她福了福。
采萍连忙将她托住:“陛下封你为贵妃,乃是后宫之主。我怎能受你的大礼呢?”
李隆基此举确实让采萍尴尬,只怕日后玉环若能生育皇子,按律加封,皇后之位非她莫属。
“我在你心中的分量始终抵不过她……”
采萍暗暗自嘲,将目光转向李隆基。他身穿暗红色绣龙袍,头戴折翼金纱冠,长身耸立在恭贺的人群中,谈笑自若,红光满面。怕是很高兴呢!
“玉环妹妹,姐姐这里有薄礼一份,恭贺你晋升为贵妃。”说着,采萍从袖中掏出一个长条的锦盒,玉环接过来,正犹豫要不要打开看。其实她无意理会这些小礼物,但若不看,不知梅妃会不会觉得她傲慢。踌躇之际,梅妃笑道:“不妨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
玉环拨起盒上的小扣,将木盒打开,里面……她眉心微微皱了皱,竟然是一束女人的白头发。那头发躺在猩红的绸布上,乍一看,莫名的萧索和骇人。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还是‘寂寞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采萍的意思,莫不是‘色衰而爱弛,以色是他人,终不能长久’。她在向她示警,同样的也是一种挑衅。
玉环嘴角柔媚的笑意逐渐扩大,她合上盖子,笑道:“梅妃娘娘的这份礼物真特别,看来花了不少心思。”
“不过是一点薄礼,妹妹莫多心了,我是要祝你和陛下‘白头偕老’。”
“娘娘的心意,玉环岂会不知?”她笑笑。
采萍亦笑笑。
“李隆基,我说过,我会送你一份贺礼。这就是我对你们的祝福,后宫的白发人不会是我一个。”
“玉环!”那边,李隆基唤了一声。
“梅妃娘娘,恕玉环失陪。”她牵起裙边走过去,赫然看到,立在李隆基身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良人——李瑁。两年多不见,他还是一如往常的清瘦,温润,眉宇间多出了些许沧桑,眸中的目光显得孤寂,深沉。隐隐的,令她心里一紧。
旁边站着的,是他新纳的王妃韦南琴。娉婷俏丽,与他倒是般配。脸上带着英气,可见其活泼的性格。玉环也这么想,如果寿王纳妃,一定要找个活泼的,他性情冷淡,容易有心事。
“玉环,瑁儿来恭贺你了。”李隆基招手,将她唤道身边。
李瑁举目对视着玉环。华丽的衣服使她显得雍容华贵,别有一种风仪。此时的她,比之初入宫时成熟和浓艳了。然而那几缕落寞藏在粉色的脂粉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