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瑶冲玉环扮了个鬼脸:“我就说嘛,还是皇上对我好。你在京城多年也不见你来接我。”
玉环侧目,见李隆基正看着她。“多谢陛下体谅,接我姐姐进宫与我一聚。”
“朕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总算听你说了一个‘谢’字。但朕真正在意的,又岂是这个谢字?”他眼底藏着波澜,是几分心照不宣。
杨玉瑶打趣道:“陛下这份苦心难道只值一个谢字吗?我玉环妹妹定当好生回报你的。”
“杨家这位姐姐倒好说话,另两位呢?怎么不见来啊?”李隆基直起身子,望向高力士,他俯首,轻声道:“另两位夫人不巧病了。”
玉环心中明白,恐怕是不清楚皇上的意图,所以借故推脱。她在京中八年,几乎跟老家没有联系,家中的事也知道得甚少。“不知两位姐姐的生活可还安逸?”
“蜀中哪儿及得上长安啊,自然过得清苦一些。”杨玉瑶想到家中的族兄杨钊,两人本情投意合,就因为他自小放荡不羁,游手好闲,才导致穷困潦倒,荒废了他们的大好姻缘。她不得不嫁给裴氏,后又以资力周济杨钊,才令他在巴蜀有了一个小小的官职。
“是玉环疏忽了,只是现在……”她也无力相助。
正在失神间,一只温热的手忽然将她冰冷的手握起来,她心中一阵狂跳,但见李隆基缓缓开口说:“玉环,你放心,朕以后会为他们加官进爵。”
“民妇先谢过陛下!”杨玉瑶笑得像朵花儿一样,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就讨到皇上的金口玉言。
玉环的脸色却沉重起来,她抽出手,他欠她的,不是富贵荣华就可以抹杀的。
他感觉到她眼中的寒意。他想用世间的一切美好去换她对他的爱,可是,现实身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残酷,难道仅仅因为他晚出现了一步吗?!
在这样的对视中,李隆基忽然低低地咳嗽,怕是由于胸中翻涌的情绪,他抬起袖子掩住口,等到平静下来,方说:“朕在木兰殿中准备了晚宴,可有兴致陪朕一起共饮?”
玉环正要拒绝,李隆基笑了笑,温润地说:“朕不是问你,是问她。”
杨玉瑶脸上泛起受宠若惊的喜色:“承蒙陛下厚爱,民女却之不恭。”
木兰殿。
隆重的灯火,轻佻的歌舞,晃得杨玉瑶心中旌旗荡漾。她初入宫门,就见到了天上人间的落差,但殿中的华丽程度还是让她咋舌,岂止是金碧辉煌。就连餐饮用的杯盘碗碟也是披金戴银,即使造型简单,却处处可见其精细。
“花花奔波了一天,饿了可不要装斯文哦。”几个时辰相处下来,李隆基也学着玉环,叫杨玉瑶的小名。
她倍感亲切,搁下银筷子,举起镶金边的翡翠杯子,道:“花花谢过陛下的盛情款待。”
“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玉环在道观里待了许久,也该放松一下,朕准她陪你到处走走,如何?”
“谢陛下成全!花花正想四处看看呢。”她朱唇起合,轻轻送着秋波。
玉环冷冷地道:“我总不能白当这个太真娘子,整日除了玩耍就是饮酒作乐吧。玉环恐怕不能相陪。”她对杨玉瑶歉意地笑笑,“姐姐,这个宫廷又不是我们杨家的,怎么能随意乱走,你能进宫见我,已是莫大的天恩了。”
李隆基的热情再度被她一盆冷水浇凉。兀自饮了一杯酒,勉强压制住心底的愤慨。
站在门口静候上场的谢阿蛮,向身旁监舞的乐工打听道:“那个女人是谁?和皇上有说有笑的。”
“听说是太真娘子的姐姐。”
“噢?她怎么也进宫来了?”
“据说是陛下派人去接的。阿蛮姑娘别多问了,妄议宫中是非是要获罪的。”
“知道不准问,那你还跟我说?”
“这个……”他捂住嘴,“我一时失言。”
“哎,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叫什么名字?”阿蛮挑逗般碰碰他的手肘。
他轻轻说了三个字:“马仙期。”
“我想起来啦,你就是那个……李龟年经常提到的得意门生!”阿蛮一时激动,说得太大声,不料被李隆基听到,锐利的目光射了过来:“带谢阿蛮!”他正愁心底一腔怒意没处发泄,偏偏她还往枪口上撞。
“拜见陛下。”谢阿蛮伏低头,后又抬起来,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李隆基。
“你可知罪?没见朕在款待贵客吗?如此大声咆哮,朕若不处置你,岂不失礼于人前?”
见他声色俱厉,不像是开玩笑,谢阿蛮慌了,连忙讨饶道:“陛下息怒,阿蛮也是无心的!”
“无心之过就不是‘过’吗?”李隆基轻叩桌案,“带下去,贬为梨园小役,复杂打杂,不得再碰歌舞。”
“这不是要我的命吗……”谢阿蛮心底思忖,咬咬牙,“陛下!陛下!可否从轻发落?”她挡开前来拉她的宫奴,恳求道。
李隆基讥诮地说:“嫌朕罚得不够重?”
“陛下……”谢阿蛮露出哭态,带着哭腔说,“阿蛮出身贫贱,难得考入梨园进学,视歌舞为终身奋斗的理想,陛下不准阿蛮再学歌舞,等于是要阿蛮性命,陛下还不如直接判处阿蛮死罪,也省得活着受其折磨……呜呜……”
玉环听得动容,知道她是做了玄宗的出气筒,自己的挡箭牌,开口替她求情:“陛下,她只是一时失仪,你何故要罚她终身?”
见玉环主动开口,李隆基的心情好了许多,不过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朕哪里罚她终身了?”
“她视为生命的东西,你却不许她再碰,活着,又有多大意义,不过是牵肠挂肚!”
————————————————————————————————————————————————
第三更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