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皓的手艺是可以堪称大师级的,哪怕是简单的一碗面,还配了不少的菜,再加上海鲜汤,远远的,都闻到了四溢的香味。
他倒是挺乐意下厨的,不过这种乐意似乎也只是对她,其他人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夏霏坐在位置上喝汤,脸上的神情已经收敛了一些,再加上海鲜汤鲜美的味道顿时让她的心情变好了不少。
“味道怎么样?”男人低醇的嗓音伴随着沉沉的视线,灼灼地看着她。
她扬起脸,勾着唇角浅浅一笑,“比五星级酒店的大厨手艺还要棒。”
这句话还真不是恭维。
“喜欢就多喝点。”男人抬手动作优雅不紧不慢地舀着汤,薄唇噙着笑,看着她,“喝完就赶紧吃面,一会都糊了。”
“唔……”她喝了一口汤,正要说什么,还没开口就被他手机的铃声打断了,夏霏淡淡瞥了一眼,索性不说话,低头喝她的海鲜汤。
放在餐桌上的手机,亮着的屏幕显示的是夏岩两个字。
陆皓的神情未变,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女人,她正专心致志地在喝汤,于是拿过手机接了电话,“什么事?”
如果是从前,对夏岩,他的态度从未如此冷淡过,但是现在就完全变了。
“我在你公司,”夏岩低声问,“你回家了?”
“恩,有事?”
夏岩那边明显顿了一下,“小霏现在在你身边吗?我有点事想跟她谈谈,但是她不想见我,我能不能直接过来?”
陆皓闻言脸上的神情一下淡了很多,眸色微变,声音有些低,“她不想见你,便是不见。”
“事关夏氏集团,我必须跟小霏见上一面,今天见不上,那我明天再来。”夏岩的语气很坚决,甚至有些豁出去的感觉。
陆皓没说什么,淡淡嗯了一声,然后将电话挂了。
这一声“恩”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同意夏岩现在过来,还是同意他明天再来,全看夏岩自己理解了。
夏霏没问什么,她已经喝完汤再吃面了,动作斯文,脸上也看不出明显的情绪起伏,她明明听见了他刚才电话里说的话,但是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吃完饭已经六点多了,屋外开始下起了细细的小雪,一眼看上去密密的,估计不多一会就能积上薄薄的一层。
陆皓抱着她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七点档,A市的卫视电台正在放她之前拍的那部《离婚之后爱上你》,大结局的前两集。
“自己看自己拍的东西感觉挺怪的。”夏霏窝在他怀里轻声嘟囔了一声,手里还拿着一袋薯片,晚饭后吃零食,增肥的节奏,她必须得增肥了。
男人低眸看她一眼,神情温淡却专注,淡淡瞥了一眼那个大号的薯片袋子,伸手指腹轻轻擦掉她唇边沾着的一些薯片屑。
夏霏轻轻笑了笑,他看着她手里那袋薯片的神情和模样实在有些好笑。
“垃圾食品,少吃。”他低低说了一句。
“可是都说吃这个长肉快啊,你不是嫌我瘦了吗!”还说抱着都硌手呢。
陆皓低头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头搁在她的胳膊上,低低淡淡地道:“没有嫌你!”
“恩。”她轻轻应了一声,唇边是不断蔓延开来的笑。
男人手掌抚摸着她墨色的长发,“这个少吃,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比这个有营养。”
夏霏低头看着手里那袋分外无辜的薯片,仰着唇,应道,“那我明天要吃你做的糖醋桂花肉。”
“好。”
他对她,总是这样的宠溺,让人根本无法自拔。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电视里到底放了些什么,根本没人在意。
七点半快八点的时候,别墅外面的门铃响了,这个时候外面的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了。
是夏岩。
有雪花不断地落在他的短发和肩膀上,也没撑伞,身上穿得甚至有些单薄。V领的毛衣衬衫,外面一件棉质的大衣,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点点的声响。
别墅里一下安静了下来,夏霏凝了凝神,坐直了身体,视线移到了不远处的电视屏幕上,脸上瞬间就变得面无表情。
说不上多不高兴,就是突然被打扰了难得的好气氛,心里有些不爽……
男人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然后缓缓起身,往门外走了出去。
“把衣服套上,外面冷。”夏霏看出了他的意图,低着声音说了一句,然后马上跟着起身跑到一边将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取下来走到男人身边给他套上。
没有暖气的屋外,雪已经渐渐大了,寒风凌冽,吹在脸上阵阵生疼。
夏岩走上前几步,抖了抖身上的积雪,视线不由自主地看了屋里窝在沙发上的女人一眼,然后转到陆皓身上,“她还是不肯见我?”
“嗯。”陆皓低低应了一声,“她的身体还没恢复好,我不想她受人打扰。”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她的身世的?”夏岩的语气格外的艰涩,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很早以前,太早了,记不清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有必要。”
陆皓的神情和语气一样的冷,当初知道的时候他就没打算插手,何况夏霏必然是不希望他插手的,或者说她也许并不想回夏家,否则光是那份亲子鉴定就足以证明她的身份了。
“夏姌的事情,小霏能不能退一步,这件事情已经影响到夏氏,我怕那些股东会对小霏不利。”
陆皓一把揪着夏岩的外套领子,英俊的脸上绝无以往半分的温和冷淡,眉目间笼罩着一层浓稠而凌厉的阴鸷戾气,毫不收敛地张扬散发出来。
“他们敢!”他的声音沾染着湛湛的寒芒,饶是夏岩认识他许久,也不由得被他此时的神情和语气冻到。
“夏岩,我的女人根本不屑做什么夏家千金,也不打算阻碍别人去做,这一次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至于你们准备找什么理由帮夏姌打这次的官司我不管,但如果有人再把主意打到小霏头上,就别怪我不客气。”陆皓一字一顿地说着,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地落进夏岩的耳里。
夏岩的领子被松开,整个人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僵着一张脸,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就那样站了许久之后,蓦地抬头直视着陆皓,“我还是想当面跟小霏谈,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我希望你能帮我。”
屋里一直窝在沙发里的夏霏,懒洋洋的身子忽然动了动,她抬眸看了一眼外面飘雪的庭院,以及走廊上站着的仿佛在对峙的两个男人。
她慢慢起身,脚上套了一双棉拖鞋,然后往玄关的方向走了过去。
门轻轻打开,凛冽的寒风顺着门缝吹进来,她下意识地抖了抖,语调极淡地开腔,“进来说吧,外面冷。”
就算她不顾着夏岩,也得顾着陆皓,这样一直站在外面,万一冻感冒了怎么成。
屋子里暖气一直开着,跟外面的温度简直天差地别。
从前作为陆皓的好朋友好兄弟,这别墅夏岩没少来,这还是第一次坐在这里,那么得尴尬,情绪那么得复杂。
夏霏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脸上神情始终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
“夏导,你想说什么,一次性说完吧,时间不早了,我们一会就得休息了。”
她叫他夏导,那么得疏离和客套。
陆皓就坐在她身侧,一只手强势地搁在她纤细的腰上搂着,另外一只手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姿势闲适,完全没有了当然在门外的气势凛凛。
“小霏,我来还是为了小姌的事情,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是我们一直委屈了你,但是她不能坐牢,起码顶着夏氏千金的身份,真的不能坐牢。”夏岩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来意,一如他白天电话里说的一样。
夏霏轻轻冷哼了一声,半嘲讽地笑道:“夏导,我白天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夏姌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妥协。既然她都敢来杀我,难道我还得乖乖站着等她杀?你如今还这样说,不觉得可笑吗?”
夏岩眸色微微一动,知道难堪却还是依旧继续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一旦她坐牢,夏氏如今的股价恐怕岌岌可危。自从小姌的事情发生之后,这几天夏氏的股票已经接连跌了不少,已经有几个合作的公司过来解约了……”
“夏导,”夏霏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商场上的事情我虽然不懂,只是一个偌大的夏氏就被这么点小事整垮了,你这话,未免有些夸张了。”
“自然不是只有这个,这些年来,夏氏集团内部也不安生。大哥和大嫂花了很多时间在找女儿上,所以有时候难免忽略了公司内部的事情。如今那些人趁着这件事都开始蠢蠢欲动了,一个不小心大哥可能随时被他们拉下夏氏总裁的位置。”
“呵……”夏霏怒极反笑,语调冷淡且漠然,“所以,你们的事情一定要我来退一步,凭什么呢?”
夏霏眼神笔直,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看着夏岩的眼神极其讽刺。
夏岩一双眸子暗得如墨一般,他坐在那里,蹙着眉,修长的手指异常熟练地点燃了一根烟,最近这段时间,他抽的烟可能比从前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她看着他这样子,心头划过尖锐的讽刺。
明明是他跑来这里来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现在这副苦恼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他抽着烟,语调沾染着浓稠的艰涩,喉间更是一阵阵的紧,眉心皱成了一个极明显的“川”字,如何都没法松开。
“夏姌她严格算起来,也是你的妹妹,表妹,你母亲妹妹的女儿,亲妹妹。”他一字一字地说着,语气沉重而压抑。
夏霏微微愣了一下,唇边泛起浅浅的冷笑,讽道:“所以呢?”
她连季婉琴都不打算认,难道还会顾忌夏姌如今的所谓新身份,表妹,呵,原来这还是沾了点血缘关系呢,不过那有怎么样,她不会再心软的。
陆皓坐在她身侧,眯起眼眸,敛住了眸底的暗芒,薄唇轻抿了下,不过却没有开口。
夏岩看着对面那张温凉美丽的的脸,瞳眸微微缩起,“你从前不是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如今就不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当年,你母亲欠了她妹妹的,才导致了如今的结局,我们都欠了她的,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希望你帮帮小姌,我们绝不能就这样看她坐牢。”
夏霏脸上的神情很平静,视线静静地对上他,随即错开,淡淡地笑了笑,“夏导,你现在说的话,真是我听到过的最可笑的笑话。即便真的是你们做错的事,你是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们去承担?”
有时候她真的怀疑夏岩的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了,天真到可怕,还是愚蠢到可笑!
她笑得温凉又冷漠,根本不在乎夏姌到底是谁,表妹又如何,季婉琴欠了夏姌的母亲又如何,这些跟她无关,她不会管,更不会心软。
搂在她腰上的手忽然紧了紧,男人薄唇微微勾起,噙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弧度,专注地看着。
夏霏温雅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关心她吗,没事的,她再也不会为这些无谓的事情伤心了。
夏岩低着眸,手上的烟头,红星闪闪,差点烧到了手指他都没有注意到,有一些模糊的念头在脑海里划过,他觉得愧疚,在夏霏这样说了之后,他更加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夏家亏欠了小霏,确实没有理由更没有资格去要求她,一切都是他在强求!
但是他又矛盾和扭曲地希望夏霏可以退一步,让他们能先补偿夏姌,或者说是他的私心在作祟,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夏姌坐牢。
“小霏,就算是作为叔叔的身份,作为皓的多年好友身份,我恳求你,你能不能放过小姌?”
陆皓听他说着,薄唇泛出极冷的笑,“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德行,那个叫夏姌的,对你有这么重要?”
他不想听他再继续说下去了,眼前的这个人仿佛不是夏岩,起码比从前那个恣意洒脱的夏岩简直是天差地别。这么卑微地请求着,这个人还是夏岩吗?
夏霏的事情他一贯不会插手太多,但是也绝不会任由旁人欺负了他的女人,这一次夏氏的危机,其实当中不乏他的手笔。如果不是夏家,她不会被绑架,也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失去孩子。
夏霏轻轻握住了腰上那只温热的手掌,拍了拍,抿着唇淡淡道:“夏导,看在皓的面子上,我只能答应你,在夏姌的事情上我不会再多说什么。但是你想我帮她澄清,甚至是撒谎,那绝对不可能,请回吧。”
她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基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手上的烟已经燃尽了,夏岩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焦躁,甚至是不受控制的烦躁,他身上扯了扯衬衫的衣领,声音格外的沙哑,“既然这样,那我告辞。”
他闭了闭眼,说话间已经站了起来,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那他能选择的也只能是那样的。
屋外的雪越来越大,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地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白,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黑色的轿车慢慢驶走,开离了别墅,在地上留下一串很深的车胎痕迹。
陆皓重新关上门,薄唇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他从前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