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藤介司去医院探望纪贯新的时候,在走廊里看见数名小护士聚在一起正在聊什么。见他走过来,一名相熟的小护士笑着跟他打招呼:“介司,你来看小新吗?”
因为纪贯新平时常常逗这帮小护士,所以她们私下底都叫他小新。
介司点了点头,然后问:“他今天怎么样?”
小护士回道:“你是说身体状况还是心情?”
介司闻言,不由得眸子微挑,随即道:“他心情不好?”
小护士模棱两可的回道:“可能吧,我今天进去给他打针的时候,他特别配合,都没有跟我说什么。”
介司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护士摇摇头:“没怎么啊,一切都跟昨天一样,不知道小新为什么不开心。”
介司往病房门口走,想要进去看纪贯新。身后另一名小护士叫住他:“介司……”
介司转过头来看向她:“有事吗?”
“听说你中文,可以教教我吗?”
介司微笑着回道:“中文很难学,我也一直都在学习中。”
小护士道:“我有一首喜欢的中文歌,可是不会歌词,你可以帮忙教我一下吗?”
介司问:“什么歌?”
小护士说:“《偏偏喜欢你》。”
介司闻言,不由得露出诧异的表情来。直到另一人出声道:“我们有十次进去给小新打针,他有九次都是在听同一首歌,我们听着听着也觉得特别好听,但是不会中文,所以很想学。”
“介司,你能抽空教教我们吗?”
几个小护士全都是一脸虔诚和崇拜的看着介司,介司如实道:“中文里面也有很多方言,就像我们的东京话跟大阪话。《偏偏喜欢你》是粤语,跟中文差的又比较多,我也不会。”
“啊?”闻言,小护士们皆是一脸的失望。
介司见状,只得微笑着道:“这样吧,我问问贯新,如果他有空教给我,我再来教给你们。”
安抚了一帮小护士的心,介司敲门进了纪贯新的病房。纪贯新是打算常住在这儿的,所以一进门的客厅中,竟然摆放着一整套的家庭影院。此时纪贯新正穿着件天蓝色的毛衣和浅色休闲裤,坐在客厅沙发上一个人打游戏。
抬眼见到介司,纪贯新道:“快来,我正愁一个人玩没意思呢。”
介司说:“真没见过哪个人养病养成你这样的。”
纪贯新眼睛盯着偌大的屏幕,手中端着一只仿真的狙击枪,边打游戏边说:“你伯父亲口说的,叫我调节好自己的心情,说是心情好最重要,我这不努力调节呢嘛。”
介司看了眼屏幕,纪贯新在打一款枪机游戏,他枪枪爆头,满屏幕的血。
“就算是玩游戏,你能不能玩点不这么血腥暴力的?太激动也会影响你的心脏。”
纪贯新没看介司,只是淡淡道:“要是玩个假游戏也能犯病,那真不如出去外面等死,何必在这儿浪费时间。”
纪贯新的日语说的极好,所以他总能准确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介司听后,只觉得又刺耳又难受,所以他主动转移话题,出声说:“我刚刚在门口打发掉你的一帮女歌迷。”
“什么?”纪贯新打的认真,一时间没有听明白。
介司道:“你是不是常常在听一首叫《偏偏喜欢你》的歌,如今医院的护士全都听得着了迷,刚刚在外面还想让我教她们学中文呢。”
纪贯新面儿上没什么异样的表情,只是顺着他的话说:“那你就教呗,没准遇上个漂亮的,还能顺道谈个恋爱之类的。”
说完,他抽空对介司眨了眨眼睛。
介司则没被他带跑,而是看着他问:“你为什么偏偏喜欢这首歌?”
纪贯新眼睛盯着屏幕,瞄准,然后枪枪爆头。薄唇开启,他出声回:“因为这首歌里面就有‘偏偏’啊。”
他摆明了避重就轻,介司道:“可这首歌里面也有‘喜欢你’。”
说完,停顿数秒,他又问:“你之前一直不肯来日本治病,这回突然主动过来,还这么配合,是不是你在夜城那边出了什么事?你女朋友呢?”
“分了。”
纪贯新微眯着视线,其实他不用瞄准镜,可是因为不想面对介司带着疑惑的脸,他只得假装眯眼对着瞄准镜,然后开枪将屏幕中的人一一爆头。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介司却特别诧异,因为他知道之前纪贯新不肯长期留在日本治疗,也是因为放不下还在夜城的女朋友。
刚要开口说话,没想到纪贯新忽然放下手中的狙击枪,侧头看着他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八卦了?我叫你来是陪我打游戏的,不是让你给我做采访的。”
说完,他扔了一把枪给介司。
介司没说什么,拿过枪,调好了双人版本,两人一起玩。
望着满屏幕炸开的鲜红,纪贯新不知何时就没有再专心游戏了。开枪,杀人,都变成了一种本能,他心底忽然想到梁子衿。
她会说好几种语言,却偏偏学不会粤语,所以她一直特崇拜粤语说得好的人。
还记得他第一次给她唱《偏偏喜欢你》的时候,她站在录音室外面看着他,眼中满是崇拜,那样子看得他心痒难耐。
打那之后,他成天给她唱粤语歌,可她最喜欢听的,还是《偏偏喜欢你》。
想到梁子衿,纪贯新几乎是无意识的开始哼唱:“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为何我心一片空虚,感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满腔恨愁不可消除。”
“为何你的嘴里总是那一句,为何我的心不会死,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介司听过纪贯新放这首歌,也听他唱过,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何,纪贯新的歌声莫名的让介司觉得心里很难过。
其实介司并不懂这首歌的含义,所以玩着玩着,他一时出神,还没等反应过来,话已经先于意识出了口:“偏偏喜欢你,歌词讲的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纪贯新会直接帮他翻译一下,可纪贯新却给他讲了个故事。
“有个男人,自诩这辈子不会爱上任何女人,所以当他抱着这样的心态去接触一个女人的时候,他是毫无顾忌,甚至是一点防备都没有。也许正因为毫无防备,所以当他渐渐发觉他已经对这个女人产生想念,保护,最后甚至是占有的时候,一切都有些来不及了。”
“这个男人本想借着她去打压另一个男人,可后来他发现,他对她已经不是单纯的利用,而是本能的想要跟她在一起。所以他想尽办法的对她好,哄她开心,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哪怕天天被她毒蛇暴力威胁都无所谓。”
“男人想宠她一辈子,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一辈子有多长。是五年?三年?还是明天?后天……”
纪贯新一直拿着狙击枪,可不知何时眼前的视线模糊了,他看不清楚屏幕上的人,扣着抢把的手指也在微微发抖。
介司听出纪贯新的哽咽,他却没有侧头看他,只是低声道:“你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才跟她分手的?你应该告诉她,如果她知道,她会陪你一起来日本的。”
纪贯新回答介司的话,不是说的,而是唱的。
他明明喉咙已经发紧,却依旧固执的唱着:“爱已是负累,相爱似受罪,心底如今满苦泪。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偏偏痴心想见你……”
唱完之后,纪贯新又用日文跟介司翻译了一遍。他说:“她心底有更爱的人,我没理由用病牵扯着她。我能感觉得到,她跟我在一起,很累。真是应了那句歌词:爱已是负累,相爱似受罪。介司,你知道吗,我真的用尽了力气去爱她……”
可是,她却始终没能爱上他。
这是介司第一次看见纪贯新掉眼泪。自打来了日本之后,即便全院上下都知道他的病情有多严重,所有人起初也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样,可偏偏纪贯新一个人能吃能睡,没心没肺。
他当纪贯新是两袖清风,谁料他是满腹的伤心欲绝,只是不予人知。
骄傲如纪贯新,也有委屈到流眼泪的时候。介司终于知道他刚刚为何听了纪贯新唱歌就心里难受。
偏偏喜欢一个人,可却是求之不得。
偏偏痴心想见一个人,却要躲到离她很远很远的地方。
纪贯新那么想见却不能见的那个人,后来,介司去了一趟夜城,报了梁子衿所在的旅行团。他给了她两颗星空棒棒糖,希望她能想到纪贯新。
当时,他在车上问她:“你现在的男朋友,他是你最爱的那个人吗?”
她的回答那样肯定,眼中迸射出的光芒都是耀眼的。
介司回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纪贯新为何要离开夜城躲到日本去了。
梁子衿看到介司的时候,确实是想到了纪贯新,可她又没能想到,世界那样大,有个人那样想见她,想见又不能见,只得派个人过来夜城看看她,看她是否过得好,是否还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