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松花色的包袱里是从集市上淘来的杂书,南若猜到良儿定是怕让人知晓,坏了她的名声,说话才支支吾吾的,不想竟因此让寺里的人误会。
杂书的事情倒着实令她为难,她若说出来,让她们知晓,南太夫人肯定是要借题发挥,那她可又得遭殃了,只怕短时间内是回不了苏州的,她在杭州真是憋屈够了,恨不能马上就回苏州去,跟母亲姊姊大倒苦水,她索性不说话,她不信这寺里的人能和南太夫人一样空口无凭的冤枉她。
“对,搜屋。”那个虚胖的比丘尼打量了南若一番,接上了话说。
那监寺却伸手示意她们不必再说,看着南若说道:“南姑娘若不说清楚,那就请恕贫尼等无礼了。”
南若见她们都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又信口诬蔑,骄傲的她气得脸色发白,背后的伤口也隐隐作痛,额间就冒出细细的汗珠,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我说没见过便是没见过,再说我一个凡尘中人怎会惦记什么佛经!你们要搜便搜就是,何必多言。”
众人听她声音颤抖,只当她是做贼心虚,更是不相信了,下定了决心要搜屋。
那个瘦瘦高高的沙弥尼冷笑道:“南姑娘,你是堂堂国公府的千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部佛经于小寺而言是无价之宝,我们也是迫于无奈,只盼望以后姑娘在国公爷夫人太夫人面前不要似今日这般模棱两可才好!”
南若头疼欲裂,正要反唇相讥,谁知道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姑娘,姑娘……你醒醒啊!”红绫泪眼婆娑地一勺一勺给南若喂药。
南若悠悠醒转之时,眼神却空洞虚无,看着红绫的表情也有些痴痴呆呆的,“你……你怎……怎么在……”
她说话声音断断续续,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的样子。
红绫见她脸色苍白得厉害,心里有点难受,“我好些日子没见着姑娘了,实在放心不下,便想来看看,昨儿就替良儿来了,没想到姑娘又晕倒了,我怕良儿照顾不周到,才来的。”
南若的目光突然黯淡了下去,她嘴角噏噏,似乎想说些什么话,可脸却僵硬的动不了。
红绫一愣,搁下药碗,担心地看着她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千万可不要吓我。”
南若喝完了药,却昏昏沉沉地又要睡下去似的,红绫忙轻轻摇了摇她的胳膊,“姑娘,你先别睡,我有话和你说。”
烛火跳动,结出烛花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南若只觉得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红绫急切地声音,“……姑娘,醒醒,别睡……”
南若迷迷糊糊中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红绫见状叫的更急切了,“姑娘,姑娘……”
她见南若毫无反应,动也不动,红绫不知她这是怎么了,又想起她前些日子吐了血,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只觉凉得冰手,顿时又急又怕,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屋子外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红绫急急地拿帕子擦了泪水,有人谈谈笑笑往这边来。
“哎,昨儿你给我吃的那个什么花糕还有没有啊?”
“昨儿的那些叫桂花糕,早已经都吃完了,今儿又是新口味的,听说是什么红豆糕,比桂花糕还甜腻香软呢!”
“咦,怎么还有新口味嘛,吃了这好几日都是一个味道,虽然吃腻味了,可味道却是一等一的,我才不信今儿的红豆糕能比那个桂花糕好吃。”
“你可真是没见识,高门大户里的东西哪有不好吃的,回头你来吃就是了。”
“那南家的小丫鬟也真好玩儿,以后只要那南家姑娘还在寺里,咱们可就有各式各样的糕点吃了……”
两人说笑着声音渐远,直到听不清楚,红绫才气鼓鼓地站起来,低声骂道:“贪嘴的姑子!”又看了一眼南若,见她已经沉沉睡去,不禁长叹了声,一时间满脸惆怅,“原来良儿送来的糕点姑娘一点儿也没有吃到,那些姑子真是太过分了,竟然连国公府的小姐也敢欺负!”
在红绫愁眉不展之时,圆心送了住持正回寺来接南若上山,从小沙弥尼口中听说南若晕倒之事,旁敲侧击了监寺一番,便往南若住的禅房来,看见红绫却是不识。
红绫强忍怒气,还算是恭敬地向圆心介绍了自己,圆心却和蔼地笑着让她与自己一起搀扶着南若上山去了。
圆心拿了三寸大小的青花小瓷瓶出来,拿酒研开了,让红绫替南若在背后敷上,红绫直等到南若的气色好了些许,才下山去了。
南若醒来后又依旧和圆心念经打坐,晨起早课。
忽有一日清晨,圆心不告而别,南若直感纳闷,在屋里空等了一番便出去寻找,在山上一找便是数日,始终不见圆心的踪影。当日傍晚,她就索性下山来浴泉寺里寻。
谁知道她方进了浴泉寺,却因不仅方向感差,而且记性也不好,根本不曾记下浴泉寺里的道路,走来走去,难免走错了路,不觉间就来到了一个不知何人居住的院落里。
南若本想绕到屋后,从小径离开,却因窗纸上映出若干人身影,模模糊糊间,听到其中一人有些气愤填膺地说道:“……这等不顾礼教之人,为何还要让他跟着佛法精深的法师修行,即使当真受戒入了我佛门,我佛也化不了他的恶业,终究还是要堕入地狱的。”
南若听得明白,猜想这人口中的“不顾礼教之人”多半便是指的自己,心里恚怒不已,好奇之心油然而生,于是便悄悄伏下身来,移到窗下。
又一个声音嚷声道:“我们虽已控制住了他,只怕他伤势复原,不如除之后快……”
南若大吃一惊,只觉得心口怦怦乱跳,吓得魂不守舍,里头又说道:“……那个南家九姑娘我瞧着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你们可见过哪家闺秀出入市井犹如无人之境,丝毫不避讳男女之嫌,尽结交些不三不四的市井之徒,还惯爱和厮役兵卒称兄道弟,如此孟浪古今罕见,想必那外头已有了什么不干不净的情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