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嬷嬷心里十分感念南若昨夜陪她同去了玄虚观,只是她服侍南太夫人多年,知晓南太夫人虽然看起来是个和蔼的老太太,可实则性格非常强势,目下又正是怒不可遏之时,她若相劝也只能适得其反,不由得心中一阵难过,觉得对不起九姑娘。
殷嬷嬷已问道:“太夫人,这是准备杖责九姑娘吗?”
南太夫人摇了摇头,说道:“她这几日才从西北回来,颠簸了这一程,身子只怕还不舒服,若是杖责她,万一受不住了,回头伤得重,让你们两位国公爷知晓,定然会费我好一番口舌。”
说到这里她手不自觉地捏了捏衣袖,随即沉吟道。
“禁足……只怕也未必管用,还是长长的把她关上一段时日磨磨性子才好!”
“阆风堂服侍的人还是多了些,”又默了片刻,才继续道,“你们过去静悄悄儿地把人都调派去别处当差,另遣三四个信得过的人守着她。只是一点,不许放她出院子一步,你二奶奶、四奶奶和三个表姑娘若问起来,便说我拘着她学针黹女红,没时间和她们顽儿,也请她们不要去阆风堂扰她。”
殷、邓两位嬷嬷都知道南太夫人这是要软禁南若了,便点了点头。
邓嬷嬷道:“是,明儿一早我们就去办。”
南太夫人眉头微微蹙了蹙,开口说道:“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夜深人静倒也便宜,拖到明晨反而麻烦。”
“是。”邓嬷嬷和殷嬷嬷都不敢有异议,忙不迭地答道。
南太夫人长叹了口气,冲她挥了挥手,“去吧!不要闹出什么动静来,反倒难堪。”
殷、邓两位嬷嬷恭声应是,退下商量了一会儿才去了阆风堂。
南若正坐在书房的桌案前专心致志地抄着《棋经十三篇》,并没有听见院子里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未几,殷嬷嬷就急急地进来了,南若一边抄写一边潜心思索,并未察觉。
“九姑娘。”殷嬷嬷有意压低了声音说话。
南若依然没有听见殷嬷嬷喊她,眼皮子也没抬一下,还是只管抄着自己的书。
殷嬷嬷被晾了好半晌,等纳入抄完了两页纸抬起头这才发现她站在当地,忙放下手中的笔,问道:“殷妈妈何时来的?”又朝外头轻斥,“怎么老太太院子里的殷妈妈来了也不禀报一声!”
殷嬷嬷站在那儿好一会儿了,可南若一直没有搭理她,弄得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左右为难着,却听见九姑娘的呵斥声,尴尬地轻声说道:“九姑娘,不怨丫鬟们。”
“殷妈妈这时候来我这儿,可是老太太有什么话吗?”南若脸露微笑说道。
殷嬷嬷见她笑颜如花,心中忽觉不忍,说起话来便婉转了许多。
“太夫人也没什么特别的话交代,只说姑娘离及笄也没几年了,可之前在苏州却素来是个不拘小节的,怕以后不好,总不能连夫婿孩子贴身衣物也要交到针线房的手里吧!让拘着姑娘在屋子里好生学学针黹女红。”
话尚未说完时,邓嬷嬷从堂上走进书房来。
南若正欢喜道:“老太太这是要让人告诉我学针黹女红吗?”
殷嬷嬷不免有些尴尬,邓嬷嬷见南若没听出话外之音,心下暗暗叹息。
“太夫人还说做针黹女红讲的是静心,如今姑娘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太多了,难免嘈杂,还得调出去,另安排几个老成持重的来服侍姑娘。”
殷嬷嬷顿了顿,犹豫了片刻,继续道。
南若自小受父兄宠爱,可脾气却不娇纵,闻言并没觉得不妥,还客气地向殷嬷嬷和邓嬷嬷道谢:“多谢殷妈妈和邓妈妈两位不辞辛苦亲来相告,还请两位妈妈代为转告老太太,说我定不负所望,会学好针黹女红的。”
邓嬷嬷听得差点将南太夫人要软禁她的事情脱口说了出来。
殷嬷嬷忙朝她使了一个眼色,邓嬷嬷才忍住,道了声:“不敢当九姑娘的谢。”
“九姑娘客气!”殷嬷嬷笑道,又有意无意地问,“方才我打院子里进来,怎么没瞧见服侍姑娘的那个叫紫绢的丫头呢?”
南若抿嘴笑了笑,道:“那丫头年纪小,贪玩些也是常情,再说她原是八姐姐遣来的,入了府哪里有管家妈妈敢教她,我想她这个年纪能跑能跳,本就是福气,也素来随她,不曾约束过,也不知她跑哪儿顽去了。”
紫绢本就是城阳王妃送来的丫鬟,殷嬷嬷也不好多问,悻悻地道:“太夫人说姑娘学习针黹女红要下苦功夫,只怕有些日子不用出院门了。”
南若心里不免奇怪,却还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殷嬷嬷和邓嬷嬷向南若告退出了阆风堂,在回眉秀介寿院的路上,忍不住说道:“这九姑娘真是什么也不懂,还以为太夫人是真的让她好好学针黹女红呢!”
邓嬷嬷想起南若甜美的笑脸,脑海中就浮现了许多年前,自己在襁褓中咯咯笑的女孩儿,同情心立刻在心头掠过,叹了一口气,说道:“九姑娘也是个苦命的人!”
“苦命?!”殷嬷嬷说着,眼底流露出一丝嘲讽之色,“她可是靖国公的小女儿,昌国公的侄女,城阳王妃的妹妹,哪里苦命了!要说命苦也是我们这些人。”
邓嬷嬷又是叹息,脸上带着几分怅然。
“你是不是已经将阆风堂的人都打发去了别处了?”殷嬷嬷问道。
“前几日太夫人管理府中大小事的时候,我就记着有空缺的,便打发她们去了。”邓嬷嬷说着,又叹了一声,“本来阆风堂当差的也没有几个上了等的。”
殷嬷嬷却不以为意,说道:“你这左一声右一声叹气做什么?!她再不济也是主子!”又道,“另遣人过来服侍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邓嬷嬷道:“还是我去遣人到阆风堂服侍九姑娘吧!”
殷嬷嬷冷笑道:“怎么着,觉得我办事没你稳妥吗?!”
邓嬷嬷被呛了一下,半晌才摇头道:“殷姐姐去便去吧!”
说话间,两人已快到眉秀介寿院的院门口了,邓嬷嬷便和殷嬷嬷在岔道分了手,自往眉秀介寿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