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
成群乌鸦排成平行线叫嚣着在雪中穿梭,鸦声粗劣嘶哑响彻丛林。
韩臻单手撑地从雪地上爬起来,裙摆划过的地方血染成画。
一支四五厘米粗的树枝从后背贯穿腹部,冒出的半截残枝触目惊心,枝头的血红海棠叶怂达着脑袋滴答滴答滴血。
她低头拭去海棠叶上的血滴,脸颊的汗珠悄悄滑落。要不是看见熟悉的鞋子,她都以为腿不是自己的。
挪动脚步好让麻木的腿站稳。缓缓抚上半截残枝小心握紧,鲜血从手指缝里挤出来,淌在毛呢裙上。
痛么?这点痛算什么!自从踏入隆兴开始,她就准备好了。
只是声声不绝于耳的鸦声让她莫名烦躁,传说中的不详鸟,还是成群聚集?就算她不迷信也知道诡异。
乌鸦应该是愤怒她毁了它们的家园,她也是好奇害死猫,找什么科学依据,碰什么破乾坤镜子,偏偏树还倒了。
心里有团火想要往外窜,喉咙发干,要是有杯水多好,现在连喝水都变成渴望了么?
甩开额前的发丝,肚子上的树枝不拔出来,她真的要死在这里了。那样不是辜负上官澈的用心良苦么?
树倒下的瞬间,是上官澈用力将她推出来,自己被掩埋在废墟里……可惜,她还是没逃过,被从天而降的残枝刺中。
上官澈真是不幸遇上她,他知不知道再死一次什么都没有了。他千万不要有事……
韩臻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她要集中全部力气准备冲刺,只有一次机会。
握住树枝的手用力,心里默念,一,二,三……
唔,她闷哼一声,血猛地喷洒出来,溅了一脸,汗水血水同时从脸庞流下来。
手松开,一支血红残枝掉在雪地上,格外刺眼。
丛林地震了?她觉得天旋地转,眼里看到的丛林蒙上一层纱。
连忙捂住小腹,压迫止血。温暖的血液浸透毛呢裙往外涌,淌过手掌。
只听扑通一声,她栽倒在雪地里,引得几只乌鸦纷纷离群朝她飞来。
上官澈蹬开压在腿上的海棠树干,拨开掩埋身上的残枝,从废墟里爬出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刚来得及推她出去就被无数残枝砸在身上,这具身体弱的让他火大,多久不知道痛是什么感觉了。
乌鸦的嘶哑声刺激奇经八脉,传说中的黑暗尸鸟,千军万马都敢吞噬掉……可惜他现在如同废人,要不然提三尺剑战上一回。
抬头见几只乌鸦像鹰一样直射而来,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拔出佩剑朝乌鸦挥去。
可惜力不从心直接栽倒在地上,迅速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太高估这具身体的能力,又一次载倒在雪里,一脸白色。
该死!他火冒三丈,狼狈地翻滚从雪里爬起来,抬头,刚好看到韩臻躺在前方。
她怎么了?顾不得身体发出的透支信号,一面朝乌鸦挥剑一面朝韩臻奔去。
乌鸦轻松地绕开他手里的剑,安静地停在废墟旁。
上官澈再一次跌坐在地上,扔掉佩剑,爬向韩臻。
他轻拖起韩臻半躺在自己怀里,控制自己急切喘气声,“你怎样了?”
视线停留在她染红的左手上,瞳孔充血,心脏慢了一拍,她受伤了。
“上官澈。”
韩臻睁开朦胧的眼睛,听到他沙哑的声音,还是有一丝暖意的。他没事就好。
“你……”到底怎样了?想急死他吗?
“流点血。”不到最后一刻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她不想多一个人担心。
“流点——血。”上官澈忍住冒出的火,脱下外套盖在她的小腹上,扶着韩臻故意不看她,流这么多血,她以为他是瞎子吗?
“不用担心我,你……”韩臻刚想问,高戰透明的魂魄突然飘在她面前,样子极其阴森。
难道他以为死了可以伤到她么?
上官澈握紧佩剑,他最讨厌这个男人,欺负女人的懦夫。
哇——几只乌鸦朝高戰呼啸飞过,嘴巴像火焰一样穿透高戰,他痛苦嘶吼,魂魄顷刻分崩离析残渣也没剩。
事毕,几只乌鸦飞向鸦群,像来的时候一样威武。
这是乌鸦?上官澈怔怔地看着这一切,那是不是太惊悚。
那她呢?流这么多血!就算只剩最后一个时辰,他也愿意这样守着她。
“疼吗?”看着她强装的淡定,心里难受。
“不疼。”有一种痛叫做痛楚彻骨,挨过以后,其他痛只是挠痒痒。
上官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真当自己是铜墙铁壁吗?
“对不起。”他没有保护好她。心如千军万马奔腾,为什么他的五脏六腑都像被人一刀一刀地剐。
韩臻轻轻摇头,有他什么事。以前也受过重伤,每次都活下来了,这次应该……她没有信心了。
上官澈不敢抬头,怕看见她没有血色的脸,心里痛得空气不够用。
韩臻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伤口的疼痛超过她的底线,视线开始模糊,她真的不行了么?
“你有机会出去,去隆兴找大飞他……”
“你不会有事的。”他不要听她说这些,他从来不担心自己出不出得去,他担心的一直是她好不好。
“我去找药。”站起身,转身朝白色世界跌跌撞撞。
在军中呆过的人多少懂药理,他不会让她死,只要止血就没事了。她这个时候还替他着想,他怎么忍心让她有事。
“上官澈。”她的声音不大,相信上官澈能听到。
就算有什么草药,这么厚的雪……
无奈地依靠在废墟旁,乌鸦的叫声像催命符,她觉得自己真的快死了,竟然听见哀鸣。
在她身上发生多少次科学没法解释的事,她以为自己是天煞孤星,不会轻易死的,因为没有受足苦难。
从来没有这样无助,就算以前被刀刺中心脏附近,也没有今天让她感到危机。
报应么?她虽然不善良也没有伤天害理。现在死在没人知道的丛林,尸体都不会被发现。呵呵……
她好想见爷爷,想知道为什么讨厌她?他会为她难过么?
还是喜欢妄想啊!都快死了还犯贱,这个时候居然还奢望那点亲情。
呵……死后她也不要进陆家祠堂么?
死在这里魂应该出不去的,还有可能被吞噬,孤魂野鬼都做不成。
你看她做人有多失败,她的那帮兄弟私底下应该会笑吧,没有她是不是又做老本行。
肖墨离……他会记得曾经那个喜欢吃棒棒糖的小女孩么?会难过么?身边多久会站着别人……
韩臻泪眼模糊湿润睫毛,她从来不喜欢哭,不愿意让人看见她的眼泪,现在快要死了,应该没有人看见……
“哇——哇——”
成千上万只乌鸦在暴雪中啼叫,引来无数飞禽走兽。
一只乌鸦脱离鸦群,飞向韩臻,收了翅膀停在她面前的废墟上,火玉般的眼睛看着韩臻。
韩臻轻轻闭上眼睛,乌鸦应该是查看她死了没有吧!来吧!就让一切快点结束吧!
许久没有动静,她睁开眼睛,看见乌鸦正注视她,见她打量它,头微微低了下去。
她从乌鸦的眼里看到温暖,那种家的温暖,幻觉?临死前都这样么?
哇——哇——
鸦群又飞出一只乌鸦,轻收翅膀停在韩臻面前的雪地上,嘴里吐出一颗黄色的小药丸。然后轻拍翅膀飞走。
废墟上的乌鸦嗟起雪地上的药丸,飞到韩臻的肩膀上,头歪靠着韩臻的脸庞示意她张嘴。
她就知道自己幻听了,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乌鸦要她吃下这颗黄色的小东西,可鬼使神差地微张嘴巴。
乌鸦嘴巴张大,黄色的小药丸掉在韩臻嘴唇上,药丸湿润了唇角。
她闻见了久违的味道,是什么她想不起来。
紧接着又一只乌鸦飞来,嘴角同样嗟着药丸放下以后飞走,然后站在肩膀上的乌鸦嗟起来放进韩臻嘴里。
这次流一点点进嘴里,舌头上瑟瑟的,韩臻苦笑,这样要是喝下一杯水,估计要明天了。
意识渐渐涣散,缓缓闭上眼睛,她感觉自己睡在温暖的床上,真的好累好累……
鸦群没有因为韩臻的睡着而停止嗟药丸,依然井然有序地在雪中穿梭。
雪花渐渐消失,地上的冰雪被曼陀罗吞噬融化,白色花朵迅速遍布韩臻周围。
哇——哇——
废墟上的乌鸦朝天鸣叫,鸦群朝四面八方散开。唯独它自己像战士一样守候在韩臻身边。
韩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幸福,有悲伤,她挥动翅膀飞上山峰,看见惨绝人寰的战争,一个个生命陨落,哀鸿遍野……
她看到满地的乌鸦尸体,万念俱灰,拔刀自刎,坠入万丈深渊……
啊——她猛地惊醒,睁开泪眼婆娑的眼睛
“别怕,有我在。”
“肖墨离。”她猛地扑进温暖的怀里,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
她就知道自己又是在做梦,这次可不可以不要醒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