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A、B分班尘埃落定后，紧接着是周一的全校大会。有三位上面的领导出席。领导们都一脸疲惫相，肚子大的惊人，一看满脸都升腾着酒气。据介绍这三位领导都举足轻重，可惜王波一个也不认识，只是名字听来有些印象。袁小辉解释说这也不奇怪，因为电视里的新闻中，大会小会联欢会团拜会总露脸的，颠来倒去还不就是那几个。
王波说，问题他们哪有那么多精力应对那么多场子啊！我常常以为他们是有分身的奇人。
袁小辉说，这你就不懂了。他们也是凡人，但是他们确实精力更为充沛，记忆力更好，大脑运算内容比我们更强，相当奥林匹克。
为什么呢？王波愣愣地问。
袁小辉撇嘴说，为了更好地在政治上走下去啊。不然你以为是为人民服务呢！
响亮的掌声适时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校长开始介绍此次大会议程。原来三位重量级领导的出席，目的是热烈祝贺英文学校“颂人杯”人才输送工作圆满完成，并且为拓实校长颁发“最佳贡献奖”，以表彰拓实校长对这项工作的大力支持。拓实校长懊恼的心情这时候才扭转过来，觉得世间自有正道，付出终有回报。
经过了漫长的一个小时，三位领导和几位校长都致辞完毕，终于开始颁发奖状和奖金。一面比五星红旗还巨大的牌匾被拓实校长高高举起，上面一眼扫去好多个0。
很快，跟中了大奖一样兴奋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一千万！我靠！
这声音太过于响亮，以至于全操场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三位领导微微皱了皱眉头。
拓实校长脸都绿了，空白了一两秒后，他出来收拾残局说，刚才不知道哪个同学话没说好。我相信那位同学的心里话是，从今以后我们的确是要靠领导，要好好地靠他们的指点，靠他们的关心，靠他们的照顾，靠他们这批资金将我们校园打造成全市科技教育化的现代航母！
校长激昂地一路“靠”完，脸色逐渐由绿变红，意气风发。
大家齐刷刷向市领导看去，现在轮到他们的脸色绿了。
周一晚，住校生们进入了学校规定的住校生晚自习，自习统一时间、统一地点，和监狱放风属于同种作息制度，因为学校一定程度上也是监狱。
裘杰出还在一次不杰出的公开讲话中强调了该自习的意义，明确指出，为了规范住校生的作息，要“与时俱进，坚持一周之时在周一的观点，从源头抓好校生晚自习，把各项工作有效落到实处”。这样的讲话遵循了网上泛滥的讲话典范，完美无缺。但之所以说不杰出，因为结束时他严肃地说，学校最近因为资金比较到位，正在改造校园，我要特别提醒，校园南边那堵墙，已经被旁边水牛庄的村民推倒了上半部分，但个别同学不要妄图占这个便宜，以为可以私自翻墙溜出去！
学生们当时都听到了裘杰出关于方向的讲解，但当下令人惊讶地没有哪怕半个人作出反应，表现极为淡定。只是晚上王波和袁小辉吃完饭经过南边的时候，默默地看着大批的学生聚集在那堵塌墙附近，排队等候翻墙出校，乐得逍遥。
还有人在墙上贴了一张纸，歪歪扭扭地写着：我们没有妄图占这个便宜，我们从内心发自肺腑地感谢水牛庄的老百姓。来生我一定做一头水牛，为你们的子孙造福千秋。
吃完饭去了晚自习，王波和袁小辉坐在一起，都觉得空气有点污浊。大家都在看书，各科知识搅在一起，乌烟瘴气的。
学校专门派督学监督晚自习，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来了个黑人，英文学校里的语言的多样性注定了较高的包容度。漫步校道，常常见到五颜六色的人群，但他一开口，大家发现他就是大陆同胞，只是皮肤黑了点。
他说，都坐好，自己看书。
说完，他自己也从手里变出一本《神雕侠侣》，在讲桌后面落座，二郎腿一翘，开始细细感受江湖点滴。读小说最大的乐趣就是化身书中主人公，所以那人已快变成杨过，右手藏得踪迹不见，左手时不时抓耳挠腮笑上几下。
楼梯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顷刻，一个女孩子出现在教室门口，体力上佳地直接冲进教室，把讲桌“咣当”挂了一下。讲桌跟高速路上失控的休旅车一样，马上侧翻，直接砸在袁小辉的小腿上。
袁小辉大叫了一声，天杀的啊！
女孩儿也“啊”地大叫一声，直接跑到教室后面去了。
这么大的异响，讲台上的黑人同胞置若罔闻，难怪说修炼武功的人修的也是心境。袁小辉被砸出肚子气，但因为他不是禽兽，不能在女生身上乱发泄不满，只好禽兽不如地针对督学。只怪种族歧视影响太大，大家都爱欺负黑人。
他说，老师，有人把桌子撞翻了，还砸痛我了，你怎么也没反应啊。你是专门来管我们的吗？
讲台上的黑人看了看歪七扭八的桌子，走过来一只手就给扶了起来。他说，你弄错了。谁是老师？我这只是兼职，平时我在咱学校管烧煤球。好了好了，砸了没事，又没断，煤断了还能烧呢，人怕啥？
黑人用他的职业知识解释了之后，又乐呵呵地低下头去行走他的江湖，大家眼见着这位长得跟包公一样的包身工继续着他单纯的快乐，都面面相觑。
袁小辉对于黑人的专业知识无从辩驳，只是揉着脚和王波说，我真想变成这个人！
王波傻愣愣地问，你喜欢黑色？
袁小辉说，你这脑子…我是看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多快乐！为什么快乐就离我那么远呢？
王波说，我听说，人少什么就会羡慕别人什么。
袁小辉说，有意思！那你说说，你羡慕别人什么？
王波说，我就羡慕别人有好的自行车，我骑的车很烂的。
袁小辉把嘴要撇到天外去，他说，你真肤浅。要找一些有分量的人生问题才对。比如我最羡慕那些能思考自己为了什么存在的人。
王波觉得这太过深奥，他除了想起自己的自行车，就是那几封情书，考虑到要把这个问题上升到一定分量，他说，那我羡慕那些能知道自己未来伴侣在哪里的人。
一张纸条从后方传到了两人桌上，上面是很女生的字：穿黄色衣服的同班同学你好！刚才撞到你实在不好意思！
后面还写着SORRY，中间的O还画成了一个可爱的桃心。
袁小辉看着王波的黄色衣服说，不用思考了，你的未来伴侣来了。
王波说，不对啊，她认错人了，撞得是你，道歉对象却是我。
袁小辉用深邃的语气说，所以才说是你的未来伴侣，这就是缘分。感谢我吧，断了条腿，给你俩了。
王波说，什么意思？
袁小辉说，你俩多了一条腿：有一腿嘛。
王波把纸条又看了一遍，出现一个疑问，问袁小辉说，她是咱班同学？
袁小辉很意外地说，是啊，同班同学你都不知道？
王波说，不奇怪啊。我们小区很多对门住了好几年了，关系都很冷淡，打架的时候，都不知道彼此“你妈贵姓”，只是一个劲地问候，而且我不太擅长交流，就连同桌也只知道是个女的，叫啥都不清楚。
袁小辉说，这太夸张了！
王波给自己台阶下说，夸张，是有点吧，其实不是大问题，聊一聊就清楚了。
袁小辉说，那你快点跟人家聊吧。你同桌是个男的，只是头发长点。
不过，他补充说，现在传条给你这人的确是个女生，我记得她叫做……谢琦。
王波忍不住回头看那女生，发现她还带着浅浅的歉意，抿嘴微笑着朝这边看着。
过一会儿，她又传了张纸条说，我没记错的话，你叫王波吧。王波同学，你笑起来挺可爱的。
王波看到这句话，心情大为愉悦。谎言常常太过友善，而人们又对友善从来宽容，搞得谎言总有用武之地。出于礼尚往来，他赶紧从笔袋里掏出笔，回纸条说，不敢当不敢当，你比我可爱太多了。
回完这句话，王波一个晚自习都没过好，脑袋像滑丝的螺丝一样止不住往后旋转。
下课的时候，谢琦走过来说，王波同学，你们下周一还来自习对吧？
王波说，来啊。不是必须来吗？
袁小辉看了看谢琦说，我也要……回答吗？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啊。我会在不一定来和一定不来中选一个的。
王波说，这是什么答案？
一周后，他就知道了，袁小辉果然做出了对得起良心的选择，在不一定来中选中了一定不来，并且一开始就坚持了一个多月。这让王波深感佩服，在这个浮躁的社会，有恒心有毅力的人已经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