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头离去后,危机化解,一切像春晚闭幕式一样,演变成欢乐的海洋。大家把高所长团团围住,口口声声赞叹他是有勇有谋、乐于助人的八荣八耻好男儿。高所长心中自有打算,跟珍珍姐说,我看刚才张光头表现不错,至少在知道你是女儿后,危难之时能立马挺身而出,还是有些气概,不如你考虑收了他…当爹?
珍珍姐说,这事儿我得给我妈点时间考虑考虑
张部长点头深表同意地说,嗯,我也得感受感受。
珍珍姐把眼睛瞪得滚圆,眉毛快要翘到额头,顿时又上火起来:老东西!你以为那个狗东西走了你就又想跑掉吗?你把这当什么了,旅店?
张部长被这厉声一喝,吓得差点跌在地上,他双手捶打胸口说,闺女啊,你可别这样说。天意可表,我发誓我真的愿意回来啊。我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适应这乡间的生活,你们也得给我个适应过程吧。万一我在适应过程中身体不适,上吐下泻,小便频繁、胃痛腹胀,预感自己要死翘翘了,难道我不应该跑出去吗?爹跟你说句心里话,你想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刻也像一坨臭****,脏了你们俩的生活吗?
说完,他也许是想起了过往,也许是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几乎阴阳相隔的别离,张部长老泪纵横,嚎啕大哭起来。哭声越来越大,萦绕着整个山岭,把女主人那本就不是很坚硬的心肠彻底哭软了。那一会儿,她坐在另一个屋子里,就在观看着屋外的一切,看到老家伙冲出来的时候,她用女人那巨大的感性已经原谅了他一半,现在她完全原谅了他过去的几十年。她跟自己说,谁年轻的时候不会走错一两步呢?我的男人只是步子迈的大了点,扯着蛋了。于是她站起身,把门帘一挑,喜悦地含着泪冲张部长走过去,上去捶了他一拳说,老不死的,你终于知道回家了,我以后再也不用对着录像带了。
突入其来的幸福令所有人动容,马格在这里面哭的最凶,让袁小辉有点不耐烦。他说,你怎么什么都爱和别人抢?这是人家老两口的幸福,你哭这么投入干吗?
马格好容易止住悲伤,抽泣着说,不是,你得理解我。我是被真正的爱情感动了,我之前爱的那算什么啊!
袁小辉走过去安慰道,行了,别伤心了,好好的一开心事儿,你说万一你今天泪尽人亡了,结果成了一喜丧,也不值当。
马格听完哭得更凶了。他一把搂住袁小辉,拍打着昔日仇家的后背,痛哭流涕。人心都是肉长的,袁小辉经过这几日,早已原谅了过往,在心中把以前放逐在了无边的西伯利亚雪原上。那些情啊爱啊的,在他眼里,曾经就是一副精美的圣诞图集。就像圣诞老人穿着精美的服装,满是喜庆的红色,乘坐着头顶装饰着彩带的驯鹿牵引的雪橇车,带着礼物欢快地向爱情拥有者驶来。他把吻啊,拥抱啊,还有深情引发的头脑中的多巴胺,都化作神秘的礼物,不断地向你抛洒,让你体会到重重惊喜。可是现在,这雪原上,圣诞老人遁走了,驯鹿的彩带遗失在破烂的树杈上,雪橇车被踩的满是漆黑的脚印。此刻你再打开那礼物盒子,却发现每个里面放的东西充满了伤害的危险。
袁小辉跟马格推心置腹感慨道,别哭了。咱们大老爷们儿,谈什么爱情!爱情这东西,世上的人都以为它有,实际上那是伪装,其实就是各种刀剑,杀人不眨眼的器具啊!无非是刀的锋利和钝,让我们感到疼的时间早晚有别。
马格更加失声痛哭,问道,所以兄弟,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不对?不再是敌人了?
边哭边念叨着什么,直到终于好像忘记了过去,才止住伤悲。
目睹圆满之喜,高所长起身向大家告别。谁都没想到,马格健步上前,一把抱住了高主持大腿说,高僧,你能化解仇恨,能抚平伤痕,能让夫妻和好,能让人看懂生活真谛,还能让幼稚的我知道人生的意义,你,你就也让我进寺院修炼吧。我也看透人生了。
高所长为难地说,这不太合适吧。我刚把一个人就出龙潭,你就入虎穴。
袁小辉和王波也纷纷劝阻,袁小辉说,你快拉到吧!刚批评完你,你就又和陈可抢出家资格了。要是在以前,我真不拦你,你出家啊,出柜啊,都跟我无关。但现在经历这么多事,我也拿你当朋友了,好心劝你回去继续你的学业。
马格大叫不肯,说什么也要高所长答应收他做徒弟。
最后高所长眉头皱了一下说,当徒弟可以,但你用不着一直乱摸我小弟弟。我答应你就是。
马格兴高采烈地去做准备,袁小辉则跟王波在另一个房间下达任务,他说,你一定要这么办这么办,把陈可顺利带回去啊。王波不大有社会经验,用笔从头到尾分条记得认认真真,等写到最后才发现步骤里没有袁小辉的身影。
他说,那你干什么?
袁小辉撅起嘴微微笑了笑说,我,决定也留下来。
王波几乎要晕厥过去,他说,难道你要出家,和高所长、马格三个和尚没水吃吗?
袁小辉摇摇头说,不是,我还是“施主”啊。我和他的想法不同。他是激动瞬间为之,我是早有了这个念头。而且,我也不是永远留下来,只是暂时想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思考一些人生的问题。就当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整理思路吧。你放心,我已经和珍珍姐说了,先住在他们家。
王波不可置信地说,你们可真都是中了魔了啊。那要不我晚些时候回去,我们一起?
别!袁小辉立即阻止了他这头脑简单的想法,他说,陈可这人还有变数,你一定赶紧把他带回去,万不能耽搁。这任重道远,你注意安全。无论如何要记得兄弟,陈可在你在,陈可不在,你也一定还在。
王波打起精神说,他不在了,我回去还能在么?顶个大脑袋走啊走,刚到那儿,“扑”,就掉了。
袁小辉爽朗地大笑说,哎呀,我出来光顾注意身边的事情了,怎么和你聊了两句,发现你懂幽默了。
王波也笑了起来,他说,进步了?
袁小辉闭上眼睛,微笑着点点头说,咱们都进步了,这也是我要思考的原因。
这幅带着深意的笑容深深印在王波的脑海中。
随后,马格如愿以偿地跟着高所长回了寺庙里,王波则领着陈可,悉数经历了不大不小的折腾,返回了市内交差。陈市长欣喜若狂,自己的儿子顺利还俗顺带还家,他和夫人的心也回到了家。他握住王波的手连说感谢,甚至表示说要请他吃鱼翅。王波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又不懂食物,又不识时务,结结巴巴地回答说,市长叔叔,您感谢我我已经受宠若惊了,鱼刺我太容易卡喉了,算了。
陈市长也暂时没工夫和他客气,笑笑也就算了。
再去和袁小辉的父亲交差时,袁父暴跳如雷。他最多也还是一个普通的父亲,本意只是锻炼一下儿子,提升一下自我,绝对没有程婴的境界,用自己儿子换回别人儿子。他让王波把所有事情给他讲述一遍,最后只能自我安慰说,等他吃够苦头了,自然而然就得屁滚尿流的回来,到时候他一定哭着感慨生活的美好,懂得父辈的苦心,努力上进,最后爬到金字塔的上面去。
这话把袁小辉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不过他想,终于折腾完,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