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袁小辉和王波睡到天光大亮。洗漱完毕刚打开门,发现门外站了一群制服男,大部分正在打着哈欠,余下小部分靠着墙睡着。见到二人出来,大家相互拿胳膊肘捅了附近的人,一应俱全地苏醒过来,精神百倍。他们敞开着海一样的制服怀抱和两人说,终于起来了,等你们好久了,咱们走吧。
不等二人反应,制服们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架起两人就走。两人转瞬之间就被带到一座小楼前。小楼前站定一个浑身横肉制服头头,袁小辉仔细观察,发现他的肉实在太隐忍了,尽管制服已经很压抑了,肉依然没有爆发出来,总体来看就像一个桶。或许当年经受了警察拘捕的锤炼,两人早已适应了正规军的气氛,如今见到非正规军,两人在这样的威严下,心里竟然静若止水,没有丝毫的恐惧。袁小辉还抽空给王波贫嘴,说道,唉,你瞅那个胖人,我刚想起来一句诗“躲进小楼成一桶”,要说古人就是有智慧,多生动的写照!
头头潇洒地调度着手下把两人带进楼里,走入一间办公室。路上袁小辉注意到,楼太破旧了,大厅里连能把人眼睛照瞎的吊顶大灯都没有,甚至过道散发着阴暗。他想,这是哪个执法机构?太逊色了。新闻里有那么多威武的模板,也不知道学习一下。
坐下之后,头头说,你们好,我们是城管。有个失足妇女落网了,供认你们****。嫖资已经被我们缴获,这个事请你们过来谈谈。
袁小辉这时候注意到臂章标识,他内心生出奇怪问道,城管?扫货归你们,扫黄你们也管?
头头对此问题早有准备,开始讲事实摆道理,大致是说,这个就不劳烦二位操心了。反正中华泱泱大国,上下五千年文明传承,自从友邦惊诧国将不国到和谐社会科学发展观,无数先烈前仆后继,生死与共,努力得来社会主义新中国。既然如此,人人有爱国守法监督公民的义务,作为执法机构更应该勇于和各类不正之风作斗争。这位头头宛如背诵一般,讲的唾液横飞,最后化作惊涛拍案,厉声喝道,昨晚你们到底是不是进行了具有金钱关系的不正当交易?老实交代。
袁小辉说,大哥,你这不是血口喷人么?我为人五讲四美三热爱,又重视健康,注重传染病防治,从不乱来。
头头冷笑一声说,真的吗?看段录像再说。
遥控器一按,袁小辉活灵活现地的出现在屏幕上。录像中,他面对着门口一位穿着暴露的女性,不仅用手指着她的腰部,谈笑风生,甚至攀谈后拿出了两张50放在了她手里。这段录像非常具有张力,以至于袁小辉自己都不得不相信自己昨晚是不是在梦里嫖了一次。
头头关上电视说,知道了吧?不要以为录像没声音就可以看图说话。
袁小辉分辩道,城管同志,看图说话的可是你啊!你要相信我,她当时是在隔壁的为为人民服务的人服务,我是发扬团结友爱的传统美德,帮她换零钱而已。
头头说一拍桌子说,还狡辩!快找个监护人来和我们见见。
袁小辉沉默下来,他和王波的监护人还远在外地。现在来看,真是远亲不如近邻,这时候所能倚重的,只有高所长了。
高所长是和张部长一起迈步进入局子的。头头陪笑着把张部长请进了旁边的小屋子里,显示出共谋大事的架势。加上屋里地方小,这种小地方出大人物的感觉又加重了几倍。高所长趁机走过来严肃地批评这俩高中生,警告他们有些事要成年之后才能经历和体会的。你们小小年纪,怎么也干这个?袁小辉不断呼喊冤枉,向高所长解释了前戏——前晚的戏,保证自己谁都没有干,证据是内裤上没有精斑的痕迹。很少有男的事后有精力再对女人哄上一哄,何况是洗澡,所以这肯定是误会。但高所长悄悄告诉袁小辉,作为高中生的他******还不丰富,不洗澡内裤也能没精斑,换条就行了。
一炷香的功夫,张部长满面乌云地从小屋里出来,脸上更增添了大人物在面对历史事件时刻才有的凝重。他面露难色地说,主持,咱走吧。最近严打,抓一个他们有奖金,钱多。要赎人总得高过这个价,难办啊。
高所长说,有多贵?
张部长伸出一个指头说,一万。
高所长惊叹道,坑爹呢!这么多钱是分红吧!一个和尚不才几百吗?他们和和尚有什么区别?头发多就贵吗?你去通融一下吧,就说这咱俗家弟子,正准备净身…啊不是,剃度,看我着急的。
张部长脸色铁青地说,主持,你小声点,钱是一万,我没坑你。
高所长愣了一下说,我没说你你坑我啊,我哪敢是你爹啊!要不这样,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但是也不能毁了这两个孩子吧。这样,钱我先拿,先把孩子们弄出来,寺里管吃管住,不用买房,我没压力,你每月从我工资里面分期扣。
张部长摆了摆手,严辞拒绝了高所长的要求。他说主持啊,这怎么可以,你如此劳苦功高,悉心经营酒店,为寺院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后方补给,我怎么能要你的血汗钱呢?我是真心不舍得你劳累啊。嗯,要不这样,我想到一个主意,他俩不是要带走一个人吗?不如让那孩子留在寺里吧,法事提成全上交,把之前的档案费还有他们的赎身费补上。不然的话,我们寺又小钱又少,实在难以尽力。两位小施主,你们觉得可以吗?
袁小辉愤怒无比,他说,好啊,我知道了,闹了半天是你这个秃驴设局坑害我,设法强奸我意志,我…
他正准备往下骂,突然余光扫到高所长给他使了个颜色,那眼神,洞穿一切,明明暗示他沉着冷静,见机行事。他便赶紧将嘴闭合起来,一着急把舌头狠狠咬了一口。疼痛迅速让他头脑冷静下来,他检讨到果然年轻气盛,有些事情明明知道,也不应该说讲出来。想罢又感谢高所长及时封堵,不然很可能把张部长家里的祖宗都要吵醒,在地下翻个身,真惹得没个好报。
高所长此时见到张部长心意已决,碍于大领导做了决定,副手也只能顾忌面子,于是只能顺水推舟,信口雌黄地说,张部长所说有理,我看你们二人就从了他吧。
袁小辉和王波纷纷识大体明大义,纷纷点头说,谢主隆恩。
张部长精气神十足,赶紧去跟城管头头商议,很快就释放了两人。这时候张部长又凑上来说,既然事情有了这么圆满的结果,我看二位随风而来,也就随风而去吧。此番交往令我深感佩服啊,二位都是做大事的人,小寺僧多粥少,终于是容不下施主了,还请施主保重。
未等高所长做出什么力挽狂澜的解释,张部长命人将袁小辉和王波赶鸡一样轰出了寺院地盘。王波没有什么太大感受,袁小辉此刻确实憋着一大口火,他带着袁小辉一路狂奔,不顾衣衫被汗水侵湿,只想靠着疯狂的肌肉能令自己情绪稳定,不至于做出不冷静的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两人又回到女主人家的时候,袁小辉不仅浑身都冷静起来,双眼像旗帜一样通红,浑身散发冰冻的气息,仅靠脑袋在感知热量。他用尽力气跟王波和女主人形容自己,说自己简直泡在了极地的冰水里。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极地冰水到底多冷,但人们用不知道的知识去描绘事物已是习惯,比如总有人就说啤酒像马尿一样难喝。
见到袁小辉用厚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一个多油的肉粽子,王波焦急地说,阿姨,他好像发烧很厉害。家里有药么?
女主人费了一番功夫取来了药,细心叮嘱道“多吃点”,又照顾袁小辉服下,又给他加了厚被子保暖。这个原本好好的粽子,就像再被奸商裹了几层粽皮,变得巨大无比。
忙完这些,女主人在床边坐下来问王波,你同学怎么发高烧了?
王波拙嘴笨腮地说,那同学没找回来,他一着急,估计头脑就热了,脑热就发烧了。
女主人点点头,表示出对这种毫无根据的病理知识的认同,还劝道,不要着急,我给他的退烧药是发汗药,让他在这里休息充分,一定能够好。
王波谢过女主人,在床上躺下来。看着早已入睡的袁小辉逐渐变得明亮的面庞,他知道月光照了进来。月是故乡明,王波难免想起了学校和父母,又不免陷入了惆怅了。最后,在浑浑噩噩的思考中,和他互相礼让了好几分的周公还是没饶过他,直接将他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