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所长讲起这些的时候,袁小辉和王波听得津津有味。世界太大了,他们只是沧海一粟——谁又不是呢?可是这些本来零零散散的事情怎么就能那么凑巧地串联在一起,那个记者无疑就是当初电视台采访杀人犯的记者,他好像把一切事情都串联起来了。路虎发现4是最大的标志。这年头,有身份的人太容易被牢记了,平民总是用作遗忘的素材。
袁小辉关切地问道,那高所长,这位仁兄现在修炼得如何了?
高所长说,还修炼?早就远走高飞了!是这样的,有天他和我参禅,问我知不知道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懂,就说,人到了一定境界,有些东西抛开表象可以划等号,大概这种对等就是真相吧。哎,你们也知道,我原来工作时候,也常给手下胡诌这些理论东西,练出来了嘛。结果我说完之后,他就嘀咕说,“一切皆是空,然后空又等于色,也就是一切都是色”?然后他就又问,说你知道的色都有什么?我说这太简单了,男人几大追求不过是酒色、财色、美色。
袁小辉马上分享作为男人的同感说,言之有理。
对呀!本来很有道理的,高所长继续说,谁知到他会想偏呢?他听完之后情绪很低沉,跟我说,“原来这三者就是世界的真相啊!大哥,我爹原来不断鼓励我努力上进,追求钱权,我本来是很反感的,也想和那些顽固的权贵思想抗衡。可是现在想来,我误解了我爹啊,现在一色无成,大为惭愧,但相信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我顿悟了啊!”哎,我跟你们说,这还真是我第一次见到学佛法可以走火入魔的。这第二天说什么要走,怎么也不接受挽留,最后我也按照佛法原则,随性、随心、随意,让他走呗。
袁小辉说,后来再也没见过?
高所长说,见过,还不止一次。他后来的时候变了真多,红光满面,估计三色也都攒齐全了,开口就和我谈生意,说这寺庙是他花钱建的,他算控股,有决定权。所以他决定把这儿开发成景区,收高价门票,高价香火钱,再给后面扩建上酒店。让我在运作管理,赚的钱除了摆平关系的,和他三七开。
袁小辉拍手道说,三七开也行啊。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大钱还不都是小钱攒出来的。这深山里没老虎威胁你,就你一大王,想捞多少都可以。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你能咱点钱,你从外面的世界跑来深山老林干什么?吃饱撑的吗?
这话把高所长说的哑口无言,最后问袁小辉,那这位同学,你们是之前在家吃的顶住了,肠胃不适吗?我还没有问你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啊。
袁小辉一抱头,这才想起来自己太沉溺于故事,差点把忘了故人。他在包里翻腾了一会儿,掏出来张照片,拿给张部长说,我们是来找个同学的,他就在你们这儿出家了。
高所长端详着说,这么年轻!怎么?想通了?
袁小辉说,就是不知道怎么没想通。
高所长说,那就去人事部,找张光头给看看,他是人事部部长。
袁小辉说,还有人事部?好家伙,你这儿哪是寺庙,是大型国企吧。
人事部的光头张部长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像一个正儿八经的流氓。他拿着照片看了半天,肯定地表示记得有这个人,甚至清晰地记得当时这个人不是走进来的,而是被人背进来的这种细节。张部长说当时他身在现场,作为一个活广告,还跟背着那人说,需要超度的不用往这儿背,我们可以上门服务。讲述完毕之后,他看着几个人闪亮的目光,地位感直线上升,挥了挥手跟几个小和尚说,去把这个人给我叫来。
陈可被带到两人面前时候,身上穿着僧袍,双手合十,一个劲儿的默念阿弥陀佛,僧人味儿十足。可是袁小辉思维定势,始终觉得无论怎么改变,陈可脸上也刻着一堆抛物线、XY轴、分子配平之类的参数,甚至那僧袍淡淡的青色让他都穿出了铜绿味儿。袁小辉真是好气又好笑,他首先采取怀柔政策,步伐欢乐地走上去,开玩笑说,我说室友啊,你不待在校门,跑佛门干吗?跟我回去吧。
陈可目光和声音里都透出淡然,他说,施主,收到我的信没?
袁小辉说,收到了啊,所以我才要来骂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你给你父母大人寄东西,是不是应该寄点特产,至少是纪念品吧。寄根头发,搞得跟祭祀品一样,你害怕父母不担心吗?
陈可说,施主误解了。我早已看破红尘,跟尘世没有牵绊。
袁小辉勃然大怒,你放…
他原本想说“放屁”二字,突然意识到不能搅扰了佛门境地,立即改口说,你放…放话没了牵绊,来封信却写清楚了地址,难道不是诚心让我们来找你的吗?虚伪的家伙。
陈可双手合十略微施礼说,施主误解了。贫僧当初此事略有不妥,觉悟惊动众施主之意。发是元之元,贫僧把此物还给父母,表明我出家心意已决。
袁小辉见陈可不买帐,像受到威胁的河豚,浑身气的鼓鼓地说,什么圆不圆?我最恨在我面前说这个字!你在这儿修炼成精我俩都没意见。关键看到你父亲伤心,母亲垂泪,你哪里慈悲了,你哪里善念了?你哪里像个出家人了?
大概是想起自坐上火车以来受的委屈,袁小辉越说越气,最后果断地说,王波,一起上!总理说的好,爬也要爬到台湾宝岛去。咱和党中央高度一致,努力拼搏,抬也要把他抬回去。
整个人事部充满了火药味,张部长像黄继光一样飞扑上来,堵住两个人说,哎,两位施主等等!这可是我们的正式员工,哪有说带走就带走的道理?
袁小辉说,还要举行还俗仪式?可以,入乡随俗没问题的。
张部长听见入乡随俗,马上超凡脱俗起来,说话也不顾及称谓。他客气地说,哎呀,二位小兄弟你误会了。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看出来了,我们这么知名的重视虔诚的寺院,走企业化经营,招聘工作也是正规渠道,刚把这人接收来,他跟天外来客一样,又没有档案,我们已经花大价钱了给他见了档案。这些事情二位小兄弟可能不清楚,可是要见很多很多人,办许多许多手续,送不少不少东西的哟!你看看,钱现在都花出去了,你们说话间就要把人领走,这确实不太合适吧。当然,二位小兄弟,这也不完全是钱的问题…
袁小辉作为官场子女,深谙这种“不完全”否定的意思。他笑了笑说,哦,这个意思啊张部长,我懂了,你们确实是个致命的重视“钱”程的寺院。这么说吧,痛快话,多少钱你提要求。
张部长一撇嘴,竖起嘴说,庸俗,庸俗了!小兄弟,咱虽然是寺院,也要紧跟国家政策,反对三俗,咱别一张嘴就对钱提要求!这样吧,你等我打电话申请申请。哎,我说主持啊,你看咱么是不是把二位小兄弟安排在上好房间,明早咱们一起商量啊?另外,你们几个小家伙,还不先把你们师弟带下去,让他多念几卷经,清静清静!
一场吩咐之后,人作鸟兽散。张部长趁人不备溜之大吉,人事部就剩下高所长和袁小辉二人。他无可奈何地领着两人往后花园走去,在院落里朵朵可爱小花的映照下,他满脸写了斗大的愧疚两个字,跟二人道歉说,实在不好意思,这里我还说了不算。他是一大拿啊,谁知道他什么硬关系,愣是被股东派到这里,又管人事又揽财务,全是核心部门,还顺带监视我的工作,我同样有苦难言。出门,人家就得走第一个,前呼后拥;开饭,他不动筷子,你饿死也不能吃。一切需要标杆,张光头就是标杆啊。
袁小辉通情达理地说,那就不怪你,国企高层官僚起来一个熊样。
高所长诚挚地说,为了弥补我的愧疚,今晚就安排你们在二层的总统套房过夜吧。
袁小辉说,哇塞!春宵一刻值千金了!
高所长笑着说,是啊。加油奋斗吧!你以为多少高层拼死拼活那么多年为了什么?就是在总统套房春宵几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