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波做起了梦,这个梦很蹊跷。他面前的袁小辉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突然脑袋开始由圆变方,和桌子变成了类似的样子。王波惊得赶紧叫醒袁小辉,把一面大得跟棺材一样的镜子拖到他的面前说,你咋还变种了?
袁小辉也显然被吓到了,他第一次有点哭丧着脸说,怎么回事!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现在变成方的,如何对得起我老爹给我的姓!王波你快帮帮我,帮我把脑袋削回圆形。
说完就从兜里拿出来一把剃刀说,把四个角削掉。
王波哆嗦上了手,好容易把袁小辉的头弄成了个椭圆,血留了一地。
王波吓得够呛,问袁小辉说,你一会儿流血流死了,我算不算犯法?
袁小辉说,怎么会呢?我是个要强的人。
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王波脑子一阵眩晕。而且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最后把死掉的袁小辉都惊醒了。他从地上麻利地蹦起来,狠命拍打着已经懵掉的王波,最终真的把王波拍醒了过来。
袁小辉说,猪!你还睡呢。没听见警笛“完完完”的声音,再不跑我们要完了!
与此同时,一个男人用声音打了一发高射炮,炮弹瞬间落到二楼,响彻人的心扉:把昨晚在这儿过夜的学生都给我抓出来!
王波终于从半梦半醒间醒过来,他有点慌神说,怎么办?跑都没出跑,这不是被瓮中捉鳖了?
遇到转折的历史性时刻,总需要一个人点出方向。正在柜台看电视老板用手一指二楼的窗户,淡淡地指点道,跳楼还来的及。
跳楼?两人瞅瞅旁边的窗户,袁小辉说,老板,你确定从这儿跳下去不会进赶死队吗?
老板冷静地说,没有任何问题,我向你保证。跳进去是教学楼后面的小道,很安全。很多学生早上赶早读都抄这近路。
他信誓旦旦地介绍经验,实在令人生疑,毕竟常听老人说经验主义害死人。但两人内心还有底线,如果在跳楼摔死和获释后被家长领走打死之间选一个,他们还是倾向于前者。死在自己人手里永远是种悲哀。
老板已经转过头来催促,跳吧,不用有什么顾虑,二位同学,你们饭钱还没付,我能让你们摔死吗?
这句话一下说到两人的心坎里,让他们体会到真诚的暖流。
紧要关头,袁小辉说,老板,那只能以后结账了。
老板说,没问题。你们记住我们饭馆的名字,安全降落之后,找个时间再来付账就好了,我相信你们不会跑单。
跳楼这么大的举动,本应理性对待,但两人听完这番话,忍不住变得感性。在这么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老板还保持着对人最单纯的信任,拿出美酒美食赠英雄的豪情招待,让人感受到了源于心底的温暖。
袁小辉说,老板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来还钱的,你快告诉我们店名。
老板说,嗯,有点长,你们记好了,这叫做不给钱吃饭死全家小吃店。
记住了店名,两人打开窗户,先后一跃而下。刚落地,就和一个女孩子碰了个照面。大概好男人不会从天而降,所以当两个来自未来的好男人落下来的时候,她果然被吓到了。
她脸色苍白地说,王波、袁小辉,是你们…
两人这时候也都吃惊非小,袁小辉问说,你怎么在这儿?
谢琦镇定了一下,指了指地面说,我起床在学校散步,晃了一下神就到这儿了,这…这是哪儿?
二楼又传来裘杰出怒吼的声音,袁小辉说,这里是地球,危险系数很高,我们快回火星。
他一手拉起王波,一手拽起谢琦的袖子,不作任何短暂的停留,带着两人一阵加速冲刺。女人常被比成鲜花,此刻袁小辉就是把谢琦变作了一朵末路狂花。袁小辉慌能择路,带着两人直冲警笛鸣响的地方,因为他牢记着,有困难找警察,警察叔叔永远是人民最大的依靠。
跑着跑着,袁小辉说,火星到了。
谢琦看了看大门口说,火星上也有中国人民警察吗?
三个人一齐把目光投向大门外,成群结队的警察划定好警戒线,正严阵以待,警车上标注着“英文分局”几个大字,大灯忽闪得晃眼,能把瞎子面前照出满世界光明。
说起来英文分局,真值得提上几句。这是个从建立以来就活得很矛盾的特殊机构。这种矛盾全然由英文学校无意中一手造成。当年学校为省成本,选了一块儿尤为便宜的地方作地皮。地皮太便宜表明贫穷,穷了当然没有大案要案发生。杀富济贫这种概念随着时代虽略有改变,但也只是没有了济贫,杀富还是大势所趋。
没有破案就没有功绩,全局上下都生活得平静和谐。唯一比较着急的是姓安的正局长,因为过于安逸,他没有办法往上走。而作为正义的代表,又不能当众呐喊希望有人犯案。一旦地位敏感,有些心声还是要隐藏的。
只是他曾经好几次喝醉之后,在几名心腹面前哭得酣畅淋漓,言谈泣不成声:我亲爱的老祖宗啊,为什么给我这样一个破姓,还让我当了公安局长,弄得到处安全,我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为求改运,安局长曾专门找了一个路边的命理大师,要求改姓。
大师淡定地听完安局长的诉求,先是寥寥糊弄了几句,说改姓这事吧,针对性比较强,只可单独求工作顺利、或爱情顺遂、再或早生贵子。
有头脑的人都知道,分开测算不是目的,分开挣钱才是目的。但安局长头脑已被冲昏,他说,你看着办吧,大师。
大师仔细端详安局长的八字,手撵须髯,带着天机大可泄露的神态说,照你的命相看,姓是不可以乱改的,但是性别可以改。
安局长一惊,思考之下觉得有舍才有得。只要能仕途光明,就要有勇气丢下原始积累起的资本,包括孩子、家庭还有雄性荷尔蒙激素。
他说,大师,这要怎么改?
大师说,好办好办,你来看!
他手一指自己摊子斜对面说,那个整形医院,手法和疗效都好,手术后性生活真实感强。你现在去,再报上本大师的名字,可以在九七折上享受折上折。
安局长一听是打广告的,两眼马上开始喷火。下班后在电视上见到的广告已经足够,现在当街还要受到骚扰。他二话没说直接把摊子掀翻了,大骂道,你个骗子,不想进局子给我滚。
可叹这江湖术士,靠着嘴皮子吃饭,属于走文艺路线,遇到了动粗的江湖武士,只能对他远观再不敢亵玩。
掀完摊子,安局长突然意识到自己升官遥遥无期,回想起几年的操劳,自己蹲在旁边哭起来了。电视台记者恰好经过,拍下了安局长在老人身旁痛哭失声的画面。当天晚上就上了新闻,标题叫做《目睹老人遭遇,领导泪洒长街》,成为了当月弘扬正气的典范。
太阳已经冉冉升起,光线投在英文的校门口。光明让这世界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包括校门口那个孩子。如果不是看到那张白布单,和他身边的一切:凝固的血液、穿着警服的法医,王波和袁小辉会觉得他只是在睡觉,因为他看起来静静地躺着,波澜不惊。
王波眼前冒出了梦中血流成河的场景,他赶紧手在旁边划拉了一下,发现袁小辉还好端端的活着,才放心地咽了一口唾沫。眼前这人是谁,他自然不晓得,更无暇顾及,纵然他真的是做了袁小辉的替死鬼,王波除了在心里赞扬他高风亮节外,也只是心里在默默地念着:梦和现实,真的是背靠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