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忘随口而说的枪法口诀,自然是句玩笑话。
不过关于枪术的书籍,他肚子里还真有几本真货。
岳飞,戚继光,杨家将,都是练枪的祖宗。张忘最想向张飞推荐的,就是杨家六合枪。
宋朝时候李全的妻子杨氏,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明朝名将戚继光最推崇的枪法,就是杨家六合枪,赞之曰:变幻莫测,神化无穷。
张飞练的是矛法不假,但是矛和枪有异曲同工之妙,长枪就是丈八长矛发展而来的。研习一下枪法,触类旁通,对他矛法的精进,肯定大有好处。
张飞不相信张忘这样的柔弱少年居然还会枪法,直到张忘给他在蔡侯纸上写下了六合枪的要诀,画下了六合枪的姿势图解,他的神情才郑重起来。
他将六合枪谱反复看了数遍,如获至宝。
他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开始认真钻研每一句话,尝试每一招姿势,把守在一旁的张忘,彻底给忘在脑后了。
张忘尴尬地站了半晌,见张飞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便独自走出去,继续雕刻他的陶活字去了。
第二日张忘起了一大早,想要带张飞一同去王越武馆,被张飞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张飞原本仗着一身勇力,认为自己可以和王越斗上一番,看过张忘些写给他的六合枪法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学艺不精,矛法还有许多没有融会贯通的地方。
自信心受到打击的他,不将六合枪法彻底吃透了,暂时不打算去找王越比武。
张忘见状很是苦恼,他觉得自己有点节外生枝了。
张飞的价值在于他是一员绝世猛将,拿他去和高手王越比较武艺,实在是吃饱了撑的,有点儿多余了。
这毕竟是历史,不是武侠的世界,个人的武勇,拯救不了天下苍生。
不过张飞愿意在矛法上精益求精,也并不是什么坏事。三国演义之所以那么被人喜爱,斗将是其中非常令人热血贲张的一大看点。
等几年之后,吕布大放光彩的时候,或许用不着三英战吕布,张飞自己就能和他打个旗鼓相当。
张忘在忙碌着制造陶活字的时候,益州蜀郡CD县,这一日迎来了一队步行的皇宫内侍。
几个内侍衣冠不整,汗流浃背,口中骂骂咧咧,对自己这趟差事恨得咬牙切齿。
益州多山,地势之崎岖,根本不是中原人能想象的。许多地方别说骑马了,就连走路都不容易。若没有当地人的指引,几个内侍早就迷路到爪哇国去了。
从洛阳出发到CD宣旨,一行人走了足足一月。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张忘在蜀郡的家。
皇帝收了张忘的家产和白陶制法,所以封他的父亲为左亭侯。几个内侍千里迢迢,是来宣旨的。
几个内侍刚进CD县,便被在城门口玩耍的一个孩童看到了。那孩童仔细看了他们一眼,撒丫子往城内一户人家跑去。
那户人家宅院破落,门前冷落车马稀,一看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孩童咚咚咚敲门,大喊道:“张任大哥,他们来了!”
片刻之后,一个英姿神武的汉子,穿着一身素服,给他开了门,正是从西凉回家为父守孝的张任。
那孩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张任道:“张任大哥,你让我等的那些人来了。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几个人就是你描述的皇宫内侍模样。”
张任对孩童笑了笑:“辛苦你了,你先回家去吧。”
孩童答应一声,返身往自家跑。皇宫里派人来,这种数年一遇的大事,怎么能不叫父母来看热闹?
张任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双目中露出几分纠结之色。
一个粗布裙钗的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来到他身边,低声问:“恩公派人来吩咐的事,你真的打算照做?”
张任点点头:“救命之恩,岂能不报?”
妇人忧虑道:“可是,恩公让我们做的事,是欺君啊!这件事瞒住前来宣旨的内侍容易,想要瞒住CD县令,可就难了。到时候一旦事发,你我恐怕……”
张任握住妻子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县令揭穿此事对自己并无好处,他应该不会这样做。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派人送去了一百亩良田的田契。所以,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妇人见说服不了丈夫,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子。
家中日子过得贫寒,就指着祖上留下来的百余亩田地生活,如今为了报答张忘的恩情,丈夫却将一百亩地送给了县令。
唉,这往后的日子,只怕更艰难了。
张任整了整衣冠,一脸严肃地守候在家宅门口。
过了没有多久,胖滚滚的CD县令,带着几个衣冠不整却趾高气扬的内侍,敲锣打鼓地来到了张宅。
县令朝张任眨了眨肉乎乎的小眼睛,说道:“天恩浩荡,以张氏子忘有功于社稷,特封汝父为左亭侯,还不跪下接旨。”
张任幽幽叹了口气,跪了下去。
一个内侍看了看张任身后破败的宅子,问县令道:“这就是张忘家?”
县令点头哈腰,笑眯眯道:“没错,你眼前这位,就是张忘的兄长张任。可惜的是张太公天不假年,已于数月前去世了,不能亲自领受天恩。”
内侍闻言,气得差点跳起来骂娘。合着自己等人一个月的辛苦奔波,都白忙活了。
人都死了,还封个屁的侯爵啊,皇帝赏的这左亭侯,本就是勋爵,不能传于后代的。
几个内侍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一个年长的内侍将看了看张任破败的宅子,知道这一趟没有油水可捞,彻底死了心。
他皱着眉头拿出圣旨,摇头晃脑念了一遍,然后强行塞到张任手中,带着其他内侍,转身回县衙休息去了。
张忘这小子自称蜀郡张氏,原来不过是张氏旁支,回去不好好讹他一笔钱财,都对不起自己等人来回两个月的辛苦。
闻讯而来的张氏族人,密密麻麻地围住了张任的宅子。
一个年过耄耋的老者颤巍巍指着张任道:“我蜀郡张氏,何来张忘此子?你一脉单传,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一个弟弟?”
张任抬头看了一眼面带疑惑的族人,轻声道:“家父在外地游历时,曾纳过一门妾室。生怕族规惩罚,一直没有声张此事。张忘,便是我的庶弟。”
老者惊讶地问道:“竟有此事?”
张任长吸了口气,点头道:“事关先父清誉,晚辈怎敢妄言?”
族人们闻言,顿时间群情激愤起来。
他们身为蜀郡张氏正宗,数十年不曾出过朝官,在蜀郡渐渐没落,一个旁支的庶子,竟然在洛阳得到了皇帝的赏识,这真是岂有此理!
尤其关键的是,这庶子是张任的父亲瞒着族人养大的,连族谱都没有上过,祠堂也没有进过,有什么资格在外面顶着蜀郡张氏的名头招摇撞骗?
耄耋老者也是气得满脸通红,想了好一会儿,对张任道:“你张家做出这等丑事,若不惩罚,何以彰显族规?今日起,你去祠堂跪拜先祖,替你父亲赎罪,不到年关,不许出来。”
张任目光黯然,默默点了点头。
人群渐渐散去,一个身躯矫健腰间挎剑的游侠走到张任面前,对他道:“此事已了,我要返回洛阳了。你可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张忘吗?”
张任抬起头,神情严肃地说道:“张氏门风不可辱,请转告恩公,要他谨言慎行,莫做让我张氏蒙羞之事。”
游侠微微一笑:“我过晏大哥肯为之效力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凡夫俗子,更不可能是斯文败类。你蜀郡张氏重归名门豪族,被世人瞩目,在我看来,就要着落在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