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县南郊展开一面倒的屠杀之时,孟津县北郊的驿站里,一百名黄巾在一名魁梧壮汉的带领下,正在收拾行囊,准备上路。
魁梧巨汉乃是波才账下将领张雷公,此次专门去洛阳辅佐张忘。
五十名已经成为张忘家奴的黄巾从洛阳返回的时候,带了一百万钱,也带回了张忘种种善待他们的举措。
渠帅波才大喜,觉得这是苍天赐予他们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打算鼎力支持张忘,把张忘在洛阳的宅子,当成太平教的秘密联络点。
于是这一回,他派得力手下张雷公,带了一百名精壮黄巾精锐,带着一百头耕牛,返回洛阳。
太尉府法曹掾带着兵丁来到驿站,装模作样查勘了一番,便命手下属吏,带着这一行百人回洛阳。
张雷公得知张忘和太尉府关系很好,以为这是张忘特意派来关照他们的人,不但全无疑心,心中还很是感激。
没有人带路,他们这些身份不明的百名壮汉,想要进洛阳城,并不是那么容易。
一行人穿过孟津县,很快便来到了孟津南郊。
鲜血的味道随风而来,远处横七竖八的一地尸体,顿时惊呆了所有人。
法曹属吏带着兵丁上前装模作样查看一番,回头对张雷公惊叫道:“大事不好!不知何故,张宅派来接应你们的家仆,悉数被人杀死了。”
“什么?”
张雷公闻言,大惊失色。他带着手下弟兄奔上前去,一一查看地上的尸体,这一查看之下,顿时个个如遭雷击。
地上死的这些人,都是先前派去张忘宅中做内应的黄巾精锐。
看他们尸体上的伤口,可以肯定,全都是被强弓利箭所杀。
这是怎么回事?
法曹属吏大喝一声道:“此地有盗匪出没,各位先随我回城躲避。”
说着话,带着手下兵丁,当先向孟津县跑去。
张雷公听到法曹属吏的呼喊,有些不敢相信。有盗匪出没,这怎么可能?什么样的盗匪会吃了熊心豹子胆,跑到洛阳北郊来杀人越货?
一个黄巾精锐见自己的兄弟惨死当场,跪地痛哭,其他人也各自在尸体中寻找自己的亲人同乡。
一个黄巾兵看到了张鬃怒目圆睁的尸体,大喝一声:“快来,张鬃兄弟的尸体处写着字。”
张雷公听到自己的胞弟也死了,睚眦欲裂,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盯着张鬃手臂旁的几个血字只看了一眼,便仰天爆发出一阵痛彻心扉的哀嚎。
其他黄巾一同围上前去,有那识得几个字的黄巾喃喃念了出来:“杀我者,张忘也!”
恍若一道惊雷从天而降,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这一群死不瞑目的黄巾兄弟,居然是死于张忘之手?
一个从张宅出来的黄巾兵拼命摇头:“不可能,小郎君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事?”
张雷公挥动手臂,一巴掌将他打飞出去:“混账,到了此时你还在维护张忘那厮,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那黄巾趴在地上,流着泪道:“大家在一起相处了两个月,亲如一家人,小郎君有什么理由突然杀死他们?”
“亲如一家?我呸!”
张雷公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亲如一家为什么要让你们签奴契?亲如一家为什么会有这一地的尸体?”
另一个张宅出来的黄巾小声道:“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
张雷公悲愤地指着张鬃身旁的血字:“我胞弟气息已绝,死不瞑目,临死前用血书写下凶手名字,你跟我说这是误会?”
他踉跄着扑上前去,一把抱住张鬃的尸体,放声痛哭起来:“兄弟,你死得好惨啊!”
一百名黄巾兵面面相觑,皆不知如何是好。
跟张忘签过奴契的黄巾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也打心眼里不敢相信张忘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没有跟张忘混过的黄巾,惊呆之后,则一个个双目血红,悲愤欲绝,吵吵嚷嚷着要将张忘碎尸万段,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就在此时,南郊两边的空地上,突然涌出来很多手持大戟的兵丁。
一百名黄巾顿时间慌乱起来,虽然都是黄巾精锐,但是此时身无盔甲,手无武器,如何和全副武装的官兵动手。
张雷公抱着胞弟张鬃的尸体,看着两边围上来的官兵,心中一片冰凉。
两边围上来的官兵,在百余步的距离停下了脚步,齐声大喝:“奉太尉和考工令丞之命,捉拿太平教余孽。”
黄巾兵听到这样的喊话,个个如坠冰窟。原来张忘已经投靠了太尉府,原来眼下所有的事,都是张忘出卖的结果。
张雷公抹了一把泪,站起身来,返身喝道:“我张雷公信错了人,害得兄弟们跟我一同闯入死地。张雷公此生无颜以对诸位兄弟,来世当牛做马还兄弟们这一身血债。兄弟们四处散开,各寻生路,若谁有幸逃出生天,别忘了回去禀报波帅,让他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黄巾兵们悲愤莫名,齐齐喝了一声,四散而逃。
两边围上来的官兵,不慌不忙举着大戟,一步步围拢上去。
十几个黄巾在大军合围之前逃了出去,他们钻入树林,沟渠,田地,怀着满心的激愤和仇恨,一路逃命。
张雷公牵着两头耕牛冲开几名官兵的围堵,顺手打翻一名官兵,抢了一把大戟,向着洛阳的方向狂奔而去。
即便要死,也要拉着张忘那叛徒一起去死!
洛阳张宅内,张忘画下了黄金商业街的设计方案,和张纮、董昭一同讨论改进。
“二位皆是饱学之士,让你们整天跟着我做这些营造商贾之事,真是委屈你们了。”
张忘拱手给张纮和董昭行礼,看似满含真诚。
张纮暗暗叹了口气,心说你要是真过意不去,一开始别让我插手啊,我都给你当了一个月管家了,天一阁眼看也要完工,你现在跟我客气,有意思吗?
董昭没有说话,但是波澜不惊的神情也表达了心中所想。有话直接说,别卖关子了。
张忘见自己对俗人的那一套不管用,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如今名气有了,官职有了,钱财也有了,不回报一下社会,给老百姓做点好事,就太没良心了。可惜我能力有限,一个人无法分身,所以只好厚着脸皮,请求二位多帮趁一些。”
董昭道:“昭这条性命是郎君给的,郎君但有差遣,昭无不从命。”
张忘点点头:“黄金商业街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做吧。让子纲兄歇息一下,同时也让他有更多的时间读书做学问。”
董昭经过一系列事情,很难再离开张忘,欣然点头答应了下来。张忘能不计前嫌重用他,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回过头看了一眼张纮,张忘说道:“天一阁建造完毕,我想请子纲兄担任阁主一职,希望子纲兄不要推辞。”
张纮惊讶地瞥了他一眼:“你耗资数百万建起来的天一阁,我来做阁主?”
张忘笑道:“天一阁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而在于它里面的万卷藏书。我要把它打造成天底下规模最大,藏书最丰富,影响最广的读书人圣地。我虽然饱读诗书,但是我的兴趣并不在书上,让我自己来做阁主,那简直就是在逼我坐牢。”
张纮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让我做阁主,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我万分感激。只是,你打算怎么解决天一阁万卷藏书的问题呢?”
张忘毫不犹豫地说道:“市面上能买到的书籍,就花钱去买,不必吝惜钱财。”
张纮问道:“那市面上买不到的呢?”
张忘笑嘻嘻指着自己的肚子:“买不到的,我肚子里有,叫人手抄下来。一人一日写两千字,十六人就是三万二千字,如此日积月累,你还担心天一阁没有万卷藏书吗?”
张纮站起身来,对着张忘深施一礼:“我替天下寒门士子,多谢你行此善举。”
张忘将他搀扶起来,心说只要能把你留在身边,别说一座天一阁,就是十座,我也舍得。
和二人继续讨论了一番黄金商业街的设计构想,敲定了大部分的细节后,张忘安排董昭自己放手去做事,拉着张纮的袖子进了内室。
内室是很隐蔽的所在,一般都是和心腹密探,张纮见张忘如此信任自己,莫名有些触动。
“贤弟有话但说无妨,纮若是能做到,决不推辞。”
张忘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有一样功在千秋、造福百姓的大本事,想要教给你。”
张纮微微有些惊讶:“是什么样的大本事,你要这样郑重其事?”
张忘问道:“子纲兄可有印章?”
张纮点了点头:“印章我有。”
汉代印章盛行,起初的印章多是凹入的阴文,用于封泥之上,后来纸流行,封泥逐渐失去效用,水印起而代之,凸起的阳文多起来。
印章创造了从反刻的文字取得正字的方法,阳文印章提供了一种从阳文反写的文字取得阳文正写的文字的复制技。
只可惜印章的面积本来很小,只能容纳姓名或官爵等几个文字。
但是谁都无法否认,印章就是中国雕版印刷术的雏形。
张忘怕直接说活字印刷术,张纮不懂,所以才从印章入手,一步步引导他。
张忘盯着张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有一种印刷术,从印章发展而来,但是比印章强上数百倍,可以一日印刷书籍数十上百本,这门技术,子纲兄想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