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仿佛前一刻大家还在人流熙攘的菜市场,一转眼就到了荒无人烟的沙漠。
张飞猛地站起来,双眼像是喷着火,怒视着张忘:“你说什么?”
张忘有点心虚地后退了一步,低声说道:“我就是张忘。”
张飞上前一步,怒目圆睁,一副择人而噬的架势,大吼道:“你再说一遍?”
张忘很害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稳住了自己的双脚没有后退。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做错了事,就要承担代价。
他小声却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就是张忘。”
说话的时候他低着头,红着脸,心中却说不出的放松。穿越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当面承认自己的错误,也是第一次后悔自己的莽撞。
令人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三,五秒,十秒……
四周突然爆发出一阵压抑了许久后突然释放出来的狂笑声。
清脆如铃的笑声,是貂蝉的;悦耳如乐的笑声,是王娆的;滚滚如雷的笑声,是张飞的。
张忘惊讶地抬起头,看着面前三个抱着肚子狂笑的人,心里一片空白:卧槽,这是怎么个情况?
张飞止住狂笑,指着张忘道:“小子,你以为俺老张是有多傻?不打听清楚一个人的品行来历,就敢跟他回家吗?”
张忘不敢置信地瞪着张飞,惊叫道:“不会吧,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谁?”
张飞双臂抱胸,气哼哼道:“俺留兖州名士边让在家中住了三日,把你身上发生的事情都打听了一个遍,这才单枪匹马来的洛阳。俺躲在远处看到你回城,这才上前演戏给你看,你还真以为俺老张是个没脑子的莽夫不成?”
张忘顿时傻了,书中说张飞粗中有细,这下子算是亲身领会了。
扭头看了一眼还在笑个不停的王娆和貂蝉,张忘恼羞成怒:“你俩竟然和外人一起欺负我?”
王娆将头扭向一旁,冷哼道:“整天骗别人,你也该知道被人骗是什么滋味了。”
貂蝉躲在王娆背后,心虚道:“张飞大哥早上才告知我俩实情,我想偷偷报信给你,王娆姐姐一直不许我进屋。”
王王娆羞怒地回头:“不是你说想看你张忘哥哥吃瘪的样子吗,怎么一转眼成了我的错?”
张忘见三个人竟是合伙在耍弄他,忍不住慨然一声长叹,这可真是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张飞抱臂而立,对张忘道:“喂,你还结拜吗?不结拜俺老张可走了。”
张忘虎躯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张飞:“你愿意不计前嫌,继续跟我结拜?”
张飞叹了口气:“俺老张读的书不如你多,心眼也不如你多,但是谁对俺好,谁对俺坏,俺老张这双眼还没瞎,能分辨得清楚。”
张忘大喜过望,扑上前抓住张飞的臂膀,就往香炉前拖。
张飞哈哈笑道:“与你结拜后,俺老张便是大侠王越的兄弟了,这下没有神兵利刃,也不必担心他那刀枪不入的功夫了。”
张忘朝天翻了翻白眼,心说老子这天纵英才的翩翩美少年,居然有一天成了买一送一的赠品,这上哪说理去?
二人郑重其事地重新结拜完毕,张忘终究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仰天大笑三声:终于有像样的武将了,练兵之事不用发愁了。
拖着张飞往高炉的方向走,张忘兴致勃勃道:“益德,今日我们先炼一炉好钢出来,看看是什么成色。”
张飞惊讶道:“你不是说需要焦炭才能炼钢吗?而焦炭需要十日的功夫才能烧制而成。”
张忘笑道:“煤炭也能烧制好钢,虽不及焦炭,但是比市面上的,要强上十倍。我们先试试高炉好不好用,给我的护院们人手先打造一把长戟。等焦炭烧制出来,我再帮你炼制丈八蛇矛。”
见张飞认可了他的说法,张忘继续道:“最关键的,是我们需要熟练一下打造兵刃的流程。丈八蛇矛,复杂无比,你有把握一次性就锻打成功吗?要知道,一把简单的锄头,需要选料、烧红锻打、加钢、锻打后捡刃、选鑻料、打鑻、卷鑻、粘鑻、磋刃、淬火十个工序,你想想一把丈八蛇矛有多难?”
张飞闻言直点头:“还是贤弟想得周到,最好的钢炼出来之前,咱们确实应该先把锻打丈八蛇矛的技艺练熟了。”
几个人来到高炉前,张忘吩咐家仆运来早已准备好的铁矿石,煤炭和熔剂。
高炉炼铁看似复杂,其实原理也很简单。
将铁矿石、燃料和溶剂按一定比例自高炉炉顶装入高炉,并由热风炉在高炉下部沿炉周的风口向高炉内鼓入热风助煤炭燃烧,在高温下生成炉渣,煤气和铁水,铁水冷却后就是生铁。
新开的高炉第一次炼铁,需要的时间较长,大概要两天左右,一旦连续不断持续炼铁之后,只要七八个小时就能出一炉铁水。
当高炉开始呼呼炼铁的时候,张忘带着张飞、王娆和貂蝉,回到了洛阳内城。两天才能出生铁,这段时间就没必要在庄园里呆着了。
张纮正在督造天一阁,见张忘终于舍得回家了,连忙拉着他进书房抄写《后汉书》。
张忘四处乱跑不着家,这《后汉书》都好几天没更新了。
淳于毅听说张忘回来了,带了十几个雇佣来的寒门士子,也来凑热闹等更新。
张飞见识了张忘一句话口述一部书,十六句话依次轮流口述十六部书的本事后,连连咂舌,和王娆等人一同退了出去。
和张忘这样的变态在一起,显得自己跟弱智一样,还是离他远一些吧。
董昭自从投效之后,就没被安排过差事,便主动给张纮打起了下手,帮着他一同督造天一阁。
杨修当工头累得小身板直晃荡,见他愿意分担,便把自己的活分给了他一半。
董昭拿着那本《工程造法》仔细研读了一番,心中对张忘的崇拜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和《工程造法》里的华美建筑比起来,皇宫大内也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
天一阁夜以继日建造的同时,张忘家生产出来的肥皂,晾晒完毕,终于开始上市贩卖了。
瞒着张忘,张纮将一块肥皂定在了一块一百文的高价。一斤出五块肥皂,一块肥皂一百文,如果不计算烧碱和人工成本的话,肥皂卖出去就是百倍的利润。
普通百姓对贵的离谱的肥皂望而生畏,达官贵人们却蜂拥而至,开始抢购。
张忘说的没错,他们不在乎东西的实际价值和虚高的价格是否一致,他们只在乎颜面。
一百文一块肥皂将普通百姓拒之门外,却正好迎合了他们奢侈的消费观。
达官贵人即使喝普通的酒也要去最高档的消费场所,喝一百文一碗的,绝对不去碰路边摊一文钱一碗的,哪怕酒是一模一样的酒。
肥皂一天一百块往外零售,明显的僧多粥少,造成了张宅前人流涌动的大场面。
而一些有背景有实力的大商人,他们不必去凑这热闹。
在张纮刻意的安排下,他们每捐一册藏书,就能在张宅获得十倍的肥皂批发数量。藏书数量够多的话,批发肥皂的价格还能打折。
譬如河南尹何进的管家带着藏书三百册进了张家的门,出门的时候,车上是满满三千块肥皂。
过晏拿了十册藏书过来,给侍御史刘陶换回去一百块肥皂。
只不过这些用藏书获得的肥皂,一律不允许和张宅争利,只能在洛阳之外的地方贩卖。一旦发现谁在洛阳贩卖了,就再也不能从张忘这里进到货。
洛阳城的权贵在大骂张家无耻的同时,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张宅定下的规矩。张忘背靠皇帝、十常侍和太尉,其他人再怎么利欲熏心,也不敢动他。
如果一块肥皂一百文算得上是暴利的话,那么一根一千文的蜡烛推向市场,就显得有些丧心病狂了。
原来还担心张忘欠了巨额债务无法偿还的人,此时都松了一口气。现在他们不发愁张忘还不上钱了,他们只担心张忘会不会把他们的家底掏空。
什么?你说他卖的贵你可以不买?你不买试试看!
没有洗手洗得干干净净的肥皂,谁去你家花天酒地?
没有亮如白昼的蜡烛一溜点开,谁去你家谈诗论赋?
没人登门,没人赴宴,就算你是三公九卿,也免不了被讥讽嘲笑,被排挤在权贵之外,真到了那个时候,丢得起那个人吗?
一些文人士大夫,因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开始大肆攻击张忘。
我不能明抢你,我还不能暗骂你吗?
士农工商,商人原本就地位最低,天性逐利,不顾人情的所作所为,更是让人看不起。
你从商就从商,好歹弄个家仆出去买个铺子掩饰一下嘛,直接在自家宅子里大行商道,不骂你骂谁?
一时之间,滚滚骂名铺天盖地而来。
写诗的有之,作赋的有之,编造顺口溜的也有之,极尽文字之能事,将张忘不要文人风度死要钱的嘴脸刻画的入木三分。
张忘得知此事后,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闭上了嘴。
“谁再骂我,老子不还他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