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百姓们都跑光了,张忘蹲下身,用衣袖仔细去擦拭小乞儿脏兮兮的脸蛋,认真说道:“以后别再要饭了,跟我在一起,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小乞儿瞪着眼睛瞅了张忘一会儿,觉得这个哥哥怎么看都不像坏人,便犹犹豫豫地问道:“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照顾我?”
张忘道:“你救过我的命,我要报答你啊。“
小乞儿说道:“我只给了你半块黑糜饼子罢了,有什么好报答的?”
“对你而言只是半块黑糜饼子,对我而言却是半条性命。”
张忘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一个人做了好事,就应当被人报答,更不应该拒绝别人对你善意的报答。只有这样,才能鼓励大家都来做好事,你说是不是?”
张忘从见到小乞儿那一刻起,便沉浸在找到救命恩人的激荡心情中,完全将贾诩忘在了脑后。
贾诩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中,并且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欣赏。
小乞儿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道:“你说得对,好人没好报,好人就会越来越少。既然这样,我就给你一个报答我的机会吧。”
话一说完,张忘还没什么表示,她自己先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张忘将她的小脏手从嘴上拿开,说道:“我叫张忘,来自一个不可说之地,你叫什么名字?”
不可说之地?贾诩闻言,眼神不由得一凝,难道先前所言的巴山蜀郡,都是假的?
小乞儿盯着张忘的眼睛,轻声道:“我是忻州木耳村任昂之女,小字红昌。”
任昂之女,小字红昌,任红昌?
张忘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捏了捏小乞儿瘦得皮包骨的小脸,捏了捏她麦秆一样细的小胳膊,喃喃道:“貂蝉小时候,就长得这副模样?”
小乞儿歪着头道:“我不叫刁馋,我叫红昌。”
张忘抚摸着她乱糟糟地头发,柔声道:“以后,我就叫你貂蝉好不好?”
小乞儿疑惑道“为什么给我改名字,我不刁,也不馋啊。”
张忘捏着她的小鼻子道:“不是又刁又馋的刁馋,而是貂尾的貂,金蝉的蝉。貂尾和金蝉代表高贵之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我心上,如同貂尾和金蝉一般珍贵,所以我想给你改名叫貂蝉。”
小乞儿反反复复念叨了几遍”貂蝉“二字,高兴地抬起头来道:“貂蝉这名字很好听,我好喜欢啊,以后你就叫我貂蝉吧。”
张忘回忆着历史上关于貂蝉的传说,问她道:“你是忻州人,为什么会跑到弘农郡来乞讨?你的父母呢?”
刚才还一脸欢喜的貂蝉,此时听了张忘的问话,大眼睛里顿时盈满了晶莹的泪珠儿。
“爹娘带我去洛阳投亲,半路上把我丢了。我被人贩子拐去长安,费了好大力气才跑出来。我一路要着饭,从长安去洛阳,经过弘农的时候,遇到了你。”
张忘没想到貂蝉还有这么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由得更加心疼她。
他替貂蝉拭去脸上的泪珠,认真地对她承诺:“不必伤心,过些日子,我会带你去洛阳,帮你找到你的父母。”
貂蝉抹着眼泪,抽抽啼啼道:“你不是要去凉州吗?”
张忘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张忘若是连救命恩人的情义都无法回报,还谈什么逐鹿天下?”
貂蝉瞪着张忘,有些迷糊,逐鹿天下是什么意思啊?
站在张忘身后一直没吭声的贾诩,听到“逐鹿天下”四个字,却身躯猛然一震。
这个年仅十六岁的蜀郡少年,看似温和无害,心中竟然有高祖刘邦斩白蛇之志!
贾诩眼神中的欣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震惊和警惕。
只是这震惊和警惕,在不久之后便化为了一抹惋惜。
历来成大事者,皆是雄才大略、杀伐果断、心黑手辣之辈。
唯有如此,他们才能面不改色地让千千万万人为他的野心去死,才能一将功成万骨枯,以铁腕一统天下,开创万世基业。
而张忘此人,眼下看来,却并不具备这样的品质。
他才华横溢,他心怀慈悲,他重情重义。
为友,他是益友;为师,他是良师;为子,他是孝子;为臣,他是名臣。
可是他,唯独不可为君,更不可为打天下之君。因为他,不够狠,不够毒,不够铁石心肠。
仁君只能坐天下,却不能打天下。
贾诩默然良久,暗暗叹了口气,踉跄着走向远方。
一个人的野心和能力不对称的时候,带给这天下的,只有伤害。
对不起,张忘,贾诩不能帮你。
张忘牵着貂蝉的手走向杨氏大宅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贾诩,回头望去,四周却已经没有了贾诩的影子。
张忘诧异地皱起了眉头,心道不会吧,看起来那么出类拔萃的文士,竟然赖自己的账?
贾诩一路踉跄着,出了太平里,心里满满的都是苦涩。
难得有一个如此了解、欣赏自己的人,可惜却是个自不量力的少年。
万卷藏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打天下,根本就不是你这种性格的人能做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少年,到底是凭什么说出逐鹿天下这样的大话呢?
贾诩停下了脚步,皱眉思索。
张忘读过那么多书,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书呆子,他到底有什么倚仗,才敢做逐鹿天下的美梦呢?
在寒风中站了片刻,贾诩返身又回了杨宅。
生活如此无趣,难得有场好戏看,为何一定要错过?
倒要看看这愚蠢的少年在逐鹿天下这条路上,能作出多么可笑的事来!
张忘穿越之后,遭遇了连番的劫难,被貂蝉和华阴杨氏合力救活后,便一直借住在杨宅。
说是借住,其实一文钱都没有付过,每日里还要白吃白喝。
杨修的叔父杨离,因为父亲杨赐在朝中当太尉,兄长杨彪在朝中做侍中,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华阴杨氏现任的家主。
他很欣赏张忘过目成诵的才能,给他安排了一处幽雅僻静的小院子,还安排了两个家仆和两个丫鬟专门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