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天生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很快便从低落的情绪中摆脱了出来,直接向张忘道出了自己拦住他的本意:“贤弟作的那副画栩栩如生,画中所附诗句更是令人嗟叹。只是那诗句读来似有意犹未尽之感,想来应该是从一长诗中节选而出。”
说到这里,曹操略有些不好意思:“我平生亦爱诗词歌赋,可否请贤弟将整首诗告知,让我回家慢慢学习鉴赏。”
张忘听了曹操这么一说,忍不住心中一动。
后汉三国里,曹操是一位众所周知的文学爱好者,不论那些他对经史子集的注疏,只说诗词歌赋,流传于后世的便有二十多首。
其中那首抒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短歌行,更是无人不知。
和他比起来,袁绍、孙权和刘备之流,简直就是文学值只有五的渣渣。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此言真是不假啊。
像曹操这样文学造诣极高,军事造诣极高,政治造诣也极高的全才,整个中华帝王史里,加起来也没有几个。
如今的大汉尚未动荡不安,曹操的心思还用在诗词歌赋上,对于张忘来说,这是好事。
那么要不要顺手推舟,让曹操在诗词歌赋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好分散他用在经济政治和军事上的精力呢?
看着曹操一脸期盼的眼神,张忘笑眯眯道:“没想到孟德兄竟是同道中人,小弟闻之不胜欣喜。诗词之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孟德兄若是不嫌弃,来日不妨到我家中一叙。你我以诗词为美酒,以歌赋为佳肴,彻夜长谈,岂不是人生乐事?”
曹操先前还以为张忘看不起他,此时见张忘诚心相邀,顿时去了心中芥蒂,大喜道:“如此便一言为定。”
张忘与他击掌,相约十日后把酒言欢。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还是给你点期待感吧。
曹操恨不得第二日就能与张忘谈诗论赋,听到十日后才能赴宴,果然有些小失望。
看着曹操抱憾远去的背影,张忘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这是一条大粗腿,可惜自己却注定抱不得。
自己没有荀彧的才能,没有杨修的智慧,没有典韦的武勇,没有华佗的医术,更没有像许攸一样救过曹操的性命,那么凭什么这些人都不能在曹操身边保住自己的性命,自己却能?
要是哪天看自己不顺眼,曹操对自己来一招“我好梦中杀人”,那可真是无语问苍天了。
彻夜畅谈诗词歌赋的时候,坚决不能让曹操睡着……
汉朝时的货币是五铢钱,一枚大概有三克半到四克左右,十万枚五铢钱,差不多有将近八百斤重。
何进为了和议郎赵岐争抢张忘的《何进宴饮图》,许下了十万钱的赏。
为了显得这份赏赐数量巨大,何进故意没用金银来结算,全部用的五铢钱。
府上的管家派了五个壮奴,挑着十个笸箩,这才一次性将这十万铜钱全部运到了张忘家中。
黄巾小头目张鬃一直在犹豫,不知道是该灰溜溜离开洛阳,还是该和张忘签下卖身契,继续忍辱负重留在洛阳查看朝廷动向。
这份犹豫在看到那一筐筐五铢钱的时候,彻底消失不见了。
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造反,图的不就是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田种吗,如今跟着张忘什么都实现了,还能替渠帅波才察看朝廷动向,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
张忘见张鬃为首的黄巾们见钱眼开,愿意跟自己签订卖身契,欣然备好笔墨纸砚,亲自为他们立契约。
“立卖身文书人张鬃,青州东莱郡黄县人,年二十一,今因负债累累,自愿卖身于张忘名下为仆,当受月钱三千文,及至年老色衰。倘有违逆主人事,认打认罚,系身情愿,并无异说,空口无凭,立此为据,某年某月某日……”
张鬃听张忘念了一遍专门为他写的卖身契,挠着头道:“小郎君,俺是汝南人,你把俺写到什么东莱郡黄县做什么?那是个什么鸟地方,都不曾听说过。”
“汝南离这里太近了,一来一回没几天功夫,若是有心人去查你底细,那就麻烦了。把你写得远远的,半年之内,不必担心身份被揭穿。”
“可是,俺们没有户籍文身,洛阳府会凭你一面之词,就给俺们的奴契盖印吗?”
“这件事洛阳令才懒得管,只要把他手下的户曹拿钱喂饱了,你们一百人立奴契的事就不会有人为难。”
张忘懒得解释太多,将他赶走之后,继续替其他人立契约。一百个黄巾兵,还都是张雷公特意挑出来的身强力壮之辈,这么好的壮劳力,不收于自己囊下,是会遭天谴的。
黄巾大方首领马原义要明年才来洛阳勾结朝中大佬,自己有的是时间给这些黄巾兵洗脑。就算里面混了几个渠帅波才的死忠粉也无所谓,反正只要自己不出洛阳,他们就算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也拿自己无可奈何。
黄巾兵们立完契约,每个人预支了三千文月钱,兴高采烈地睡觉去了。
郎中淳于毅在一旁幽怨地看着张忘,满心都是凄苦。
张忘的家奴月钱三千,家人同等待遇,现在一伙黄巾贼也有月钱三千了。
唯独自己这个诚心拜师学医的,每日里辛苦打杂,什么报酬都没有。
没有报酬也就算了,关键是跟着张忘这么久,一点儿医术也没学到,不知道何时才能重现祖上荣光。
自己从华阴别妻离子来到洛阳追随张忘,貌似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张忘一拍脑门,仿佛刚刚想起来,对他说道:“淳于毅,你来洛阳是为了跟我学医的是吧?”
淳于毅经过多日的相处,已经知道了他的为人,自然不会被他的表演迷惑,一句话也不说,继续着对他无声的指责。
张忘尴尬地笑笑:“说说吧,你想学点什么。”
淳于毅见张忘有点正经的意思,便道:“在华阴时,郎君提到一部医书,唤作《本草纲目》,我学医良久,却不曾听过此书,郎君可否将此书传授于我?”
张忘果断摇了摇:“不可能。”
淳于毅脸色有点难看:“为什么?郎君若是在意名分,我可以正式拜你为师。郎君若是要钱,我可以帮你做事十年,分文不取。”
“不是钱的事,也和名分无关。”
张忘愁眉苦脸道:“《本草纲目》共有五十二卷,载有药物一千八百九十二种,收集药方一万一千零九十六个,书中还绘制了一千一百六十幅精美的插图,约一百九十万字。就算我愿意传给你,你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将其全都学会。”
淳于毅惊得目瞪口呆:“世上竟有如此奇书,不知是何人所著。”
“何人所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抄两年才能把全书抄下来,而你,花一辈子都学不完。我没有这个时间抄书,我也不想你把一辈子的时间都用在读书上。”
淳于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言辞恳切道:“请先生将此书传与我,先生不愿抄书,弟子愿意代写。弟子不是迂腐之人,不会将一辈子时间都用在研读古籍上。弟子每学一种药方,便为百姓治疗一种病症,每学一卷医书,便造福一方百姓。弟子这辈子若是学不完,弟子还有弟子,定将此书和先生的功德,一代代传下去。”
张忘注视他良久,问道:“虱处头而黑,豕居辽而白,水食者腥,草食者膻,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淳于毅知道张忘这是在考较自己,认真想了想,回道:“水土不同,南北不同,习性不同,所以各有不同。“
”好,既然你不是庸才,我便将这《本草纲目》,传授于你。”
张忘伸手一指长案:‘坐下吧,我口述,你来抄写。《本草纲目》分水、火、土、金石、草、谷、菜、果、木、服器、虫、鳞、介、禽、兽、人十六部,别说学了,就算是抄,都是一个长期枯燥的事情。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