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脸色有些难看,想要反驳,却被张忘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问你个简单的算术题吧,十一名士兵中,有五人只能当斥候,四人只能当弓手,另外两人能当斥候也能当弓手。现从十一人中选出四人当斥候,四人当弓手,共有多少种不同的选法?”
杨修见这回不是拗口题,连忙用心开始计算。
可是一计算却发现,手指头根本不够用。
这题目看起来简单,可是越算就会发现越不简单。
脑子里计算良久,发现已经有十几种不同的选法,再往下算,还有不同的选法,可是脑子一团浆糊,已经算不下去了。
张忘哈哈大笑:“不过一八百十五种不同的选法而已,你要算到天黑才能告诉我结果吗?你祖父身为太尉,掌管朝廷军事,要是知道自己的孙子连十一个士兵怎么分配都不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掩面而羞。”
排列组合,在后世将无数学子折磨得裕仙裕死。
东汉人的算学本就简单,想凭借头脑计算出来这么复杂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
杨修连番受辱,又羞又恼。
想要就此一走了之,又不肯向这个可恶的家伙认输。可是不走的话,不知道他还会出什么样的题目来刁难自己,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张忘果然不肯放过他,继续说道:“生活常识你不懂,军事兵法你也不会,那我再考你一个农学上的题目吧。在一块并排的十垄田地中,选择二垄分别种植粟,黍两种作物,每种种植一垄,为有利于作物生长,要求粟,黍两种作物的间隔不少于六垄,不同的选法共有多少种?”
杨修听完题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叫农学题?这和那个军事题一样,本质上都是算术题好不好?你真当我傻啊?
他低头思索了良久,脸色愈发得难看。
娘的,果然还是不会。
贾诩在树下旁观,笑得都快不行了。
张忘欺负起孩子来,一套一套的,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没少干这种事。
张忘看着杨修吃瘪的神情,洋洋得意道:“我问什么,你什么不会,你不觉得丢人吗?这样的你,难道不应该知耻而后勇吗?”
杨修仰起头来,不服气地说:“我年纪尚幼,对算学涉猎不多,不会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哦,对算数涉猎不多。好啊,那咱们考点儿别的。”
张忘嘿嘿一笑,打算给杨修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好帮他养成谦逊的品质,并在他心中埋下对自己敬畏和仰慕的种子。
“古人言,天圆地方。我来问你,天有多圆?”
“……不知。”
“古人言,天高地厚。我来问你,地有多厚?”
“……不知。”
“道家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是哪三十六洞天,哪七十二福地?”
“……不知。”
“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你来对个下句。”
“……不会。”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请问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杨修听得头昏脑胀,此时忍不住跳了起来:“先生,这问题就过分了啊,难道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你知道?”
张忘微微一笑:“我当然知道。”
杨修万般不服气道:“刁难别人谁不会,要知道答案才叫本事。我来问你,天有多圆?”
“周长78500里。”
“地有多厚?”
“平均厚度,34里。”
“三十六洞天,是哪三十六洞天?”
“第一霍林洞天、第二蓬玄洞天、第三朱陵洞天、第四仙林洞天……”
“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你来对个下句。”
“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公元二零一六年。”
杨修用手抓着发髻,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因为他根本就无法判断,张忘给出的答案对还是不对。倒是那个对联,对的还算工整。
见张忘一脸鄙视地看着自己,杨修不服气地反驳道:“你读的杂书虽多,但是博而不精。经史子集你都会背,却未必有我研读得精深,你可敢和我比试一番古文经义?”
不再被动挨打,知道反击了,有进步,张忘很欣慰能看到杨修的成长。
不过你以为我只是会背经史子集,就一定不了解其中精义,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有部书叫《四书集注》,专门剖析四书精义。
《四书集注》是朱熹重塑孔孟形象、发挥儒家精神、宣传理学道义的最简要、最普及、最权威的一部教科书。
张忘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地刺激杨修:“如果事实证明,经史子集的造诣,我也比你深厚,你当如何?”
杨修斩钉截铁道:“从此之后,任你差遣。”
张忘马上点头道:“一言为定。”
从此以后?
哈哈哈哈,真是个孩子啊,说话一点都不严谨,你知道你能活多少年吗?
大树下,贾诩的神色郑重了许多,他也想看看,张忘除了会背书,是不是真的有才学。
终于有机会反击了,小杨修有点儿激动。
他想了一会儿,问道:“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此句何解?”
张忘根本不怕他出题,见出了这么一句,不假思索地就开始回答:“诗三百十一篇,言三百者,举大数也。蔽,犹盖也。思无邪,鲁颂駉篇之辞。凡诗之言,善者可以感发人之善心,恶者可以惩创人之逸志,其用归于使人得其情性之正而已。然其言微婉,且或各因一事而发,求其直指全体,则未有若此之明且尽者。故夫子言诗三百篇,而惟此一言足以尽盖其义,其示人之意亦深切矣。”
杨修张大嘴巴,听着张忘侃侃而谈,眼睛都瞪直了。
大哥,你好歹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然后再说出答案来好不好?
你这样随口就将经文解释得这么详细透彻,真让人怀疑你是不是人。
贾诩在树下眯起了眼睛,望向张忘的眼神很是满意。
就算是他自己,研读经史多年,对这句话,也不可能比张忘解释得更加通透明晰。
杨修不肯就此认输,想了一会儿,又道:“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何解?”
张忘笑笑:“以我之政,料敌之政,以我之将,料敌之将,以我之众,料敌之众,以我之食,料敌之食,以我之地,料敌之地,校量已定,优劣短长,皆先见之。然后兵起,故有百战百胜也。孟氏曰:审知彼己强弱利害之势,虽百战,实无危殆乎。”
杨修听他气都不喘的一口气说完,彻底傻眼了。
越简单的话,想要深入浅出的剖析明白,反而需要更多的语言。
杨修故意出了一句简单的话,就是想看看张忘能说出多少真知灼见,将这一句简单的话,引申出精奥的深度。
而张忘显然又让他失望了,他刚才对知己知彼的解释,深入浅出,鞭辟入里,字字珠玑,让人根本挑不出一点毛病。
看来他不光会背书,还将书研读得很精深。
有着一张比自己还英俊的脸,还有一肚子自己拍马也追不上的才华,这样一个人,竟然还没有被雷劈?
说好的天妒英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