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题会上，夏瑶正在发言，“我觉得做一期学生心理健康专题……”手机不安地震动起来，一看是依依打来的，她呼啦一下子站了起来。主编颇为不屑地摇摇头。
“依依，怎么了？”夏瑶心急火燎地跑到外面接了手机。
“我，我在学校，申老师说要见家长，你能来吗？”
“这会儿吗？我在开会呢。”夏瑶为难地想，上个月请假快一周了，这个月如果再请假，主编脸色又该不好看了。“你爸爸呢？他能去吗？”
“这件事我不想让他知道。”
下午时分，夏瑶打着去学校里搜集写专题材料的旗号出了门，熟门熟路敲开了依依班主任办公室的门。
“又是你啊？夏什么来着？”申老师皱眉，这个做教育专刊的小编辑，上次采访她的时候，就为了她说的一句话和她吵了起来，好像也是和韩项一有关？
“我叫夏瑶，是韩项一的代理家长，我代表她爸爸来的。”
“这恐怕代理不了吧，夏记者。”
“韩项一她爸爸知道我来，她也知道我来，怎么代理不了。”夏瑶想这样回答，但是转念一想，和老师吵架对依依一点好处都没有，她的口气软了下来，“好吧，我是她妈妈。”
申老师的眼镜都要跌下来，“你说什么，你是韩项一的妈妈？”
“春游的时候我也在场，您也看到的，所以肯定不是什么花钱租的，找人顶替的。您不放心的话，可以让她来确认一下。”有两个词形容夏瑶眼下的心情，那就是：戏假情真，渐入佳境。一向活得严肃认真团结紧张的夏瑶，居然越来越有游戏人间的快感。
申老师迟疑了好一阵，学生的履历表她是熟悉的，韩项一在亲属那一栏上填的只有父亲，不过这个借读生一向很多事，不是逃课就是不专心听讲，人很内向又很叛逆，前段时间请了好长时间的病假，听说家庭关系还特别复杂，这个夏瑶她到是见过两三次的，没必要冒充韩项一的妈妈。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申老师姑且相信了夏瑶。她拿出一件东西在夏瑶面前晃了晃，“这个，是从她书包里发现的。好不容易不逃课了，又开始有新的毛病。你知道她是怎么上课的吗？我们学校规定不准带手机和电脑，她倒好，课堂上不是抱着平板电脑就是睡懒觉，昨天她同桌交给我这个东西，说是从韩项一的书包里搜出来的……”
“申老师，这……”
“你们家长要好好地教育教育，才13岁的小女孩，把这种东西带在身边，她想干什么？还有，不到三个月就小升初考试了，就算她是借读生，成绩好一些总是没错的。”
“申老师，我觉得您的处理方式有待商榷。同学之间应该互相信任团结，而不是随意打别人的小报告。这样对孩子的成长是不利的。”
申老师的眼镜再一次跌了下来，她万万没想到，问题学生的家长也是问题多多，行事大有异于常人之处。“怎么？我是本着对学生负责的原则来找你谈话，还是我做的不对了？就算她同学不该打小报告，你也要看到什么是主要问题，什么是次要问题。现在的问题是，你女儿的书包里发现了一盒避孕药！而不是她同桌该不该来告诉我！你是不晓得这事的严重性的，年年小升初体检，都有女生被发现怀孕……我是说其他学校的……书包里发现避孕药，和体检被发现怀孕的性质是一样严重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申老师压低了嗓音说道，遇到这么不通事理的家长，她真是着急上火，要是换了其他班主任，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反正不算班级平均成绩。
夏瑶沉默着，这件事一定要妥善处理。
晚上她自作主张地去了依依家里，陪她吃饭写作业聊天。气氛融洽之后，夏瑶关上依依的房门开始“母女私房话”
“依依，能给我一个解释吗？”现在是六点二十，她打算四十分钟谈完，八点到家开始写稿子，又要开夜车。
“你没有告诉我爸爸吧？”依依坐在床上，穿着粉色底子糖果图案的睡衣，屈腿抱着着一只硕大的白色hello kitty布偶，夏瑶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桌上只开了一盏台灯，充满了夜晚的静谧感。
“没有。”夏瑶哪是不想告诉韩千峰，而是她发现每到关键时刻韩千峰都关机，也许和上次一样是在飞机上，她无奈地耸耸肩。韩千峰知道的话要怪她违反协议，私自和依依接触了。可是，她能放任不管吗？想到自己这个年纪，多想有妈妈可以说一些悄悄话啊，她的养母是个军队转业的宣传干部，在家庭教育上奉行的是军队雷厉风行的那一套，本就隔着一层关系的养女，是绝不可能和养母勾着脖子，咬着耳朵，依偎在一处开着没大没小的玩笑的。
夏瑶第一次来了例假，看到内裤上的血，简直想要自杀，一度以为那就是直肠癌。直肠癌的事她是断断续续地听她养母说起自己爸爸，也就是她外公的病情才知道的。后来在夏瑶同班同学的教育下，才知道那是女孩的初潮。那时候她拼命想知道这方面的知识，除了在图书馆偷偷摸摸地查书之外，她还给很多杂志的知心姐姐信箱写了信，不过遗憾的是，都石沉大海了。她没有什么花季雨季，记忆中只有一色的迷茫无知季，其实她不怪养母，要怪只怪她狠心的亲妈。
“你也长过痘痘吗？”依依指着自己的脸，白皙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了一颗颗粉色的绿豆大小的青春痘，“好像是睡了一觉醒来就长了好几颗，烦都烦死了。我问了巧玲，巧玲看都没看说了句没事，还取笑我说，‘这是青春美丽痘！’我又不愿意和那个人说。还好小倩告诉我，吃了这种药就不起痘痘了，我说我不敢一个人去药店买，多丢人啊，她在线下联系我，主动给了我这个，就这么回事。老申是怎么和你说的？她说的肯定特严重吧？她以为我是那种不良少女吧？什么女生体检被查出怀孕的事都警告过你吧？”
“能告诉我小倩是谁吗？”现在的孩子还真是大胆，连避孕药都能毫无顾忌地买来吃，还居然有这么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正当理由。
“是我朋友啊。你们不是说让我多交朋友的嘛，我身边可交的朋友就小倩一个人。什么同班同学之类的，见面都很冷淡的，无非就是一起上课，就像我同桌那个女生，最讨厌了，仗着自己成绩好，平时理都不理我，还喜欢打小报告，肯定是她翻我书包发现的，对不对？”
“我们先不谈这个，先说小倩。你是怎么认识她的？照你的说法，她不是你的同班同学对吧？”原来知心姐姐不是那么好当的，不是你有一张微笑的脸，一颗好心就可以，小朋友们会向你倾诉很多不知所谓的问题，所以，专业素养很重要，比如耐心。
“QQ呗。她上高中了，是个很漂亮的大姐姐，学校离我们学校很近。她说下次带我一起去做指甲，她的指甲做的很Q的，哎，你看，我买的这种指甲油好看吗？我刷了一层淡粉的，又刷了一次无色的，对着灯光能看出来吧？”又跑题了，夏瑶心里暗暗使劲，怎样才能像大禹治水一样，让依依随意流淌的话题乖乖地流向主干道呢，唉。
“你干吗苦着脸啊？别皱眉头，那样特显老。”依依的手指顺着夏瑶的眉头上抚过去，像是要给她把皱着的眉头按平一样。“老申就整天苦着一张脸，所以才提前更年期了。你可别学她啊。”
“那种药对身体不好，先不要吃可以吗？长痘痘的话我来想想办法。还有，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好吗？小倩啦，长痘痘啦，涂指甲油啦之类的都可以。”夏瑶被依依的举动感动了，依依不是那种油盐不进的孩子，她的智商和情商都不低。
“嗯，嗯，我知道了！”依依浅琥珀色的眸子里晶亮晶亮的，“我就搞不懂了，那个人为什么要和你离婚呢？你们也真够潮的，那时候刚生了孩子就闹离婚，像你们这么年轻的小夫妻，也算是领导时代新潮流的吧？”依依小大人似的，一脸惋惜地表情，似认真，又像玩笑。
夏瑶终于忍不住笑着刮了刮依依的鼻子。离婚？就算她是依依的亲生妈妈，生她那阵也就才16、17岁，结婚都不够年龄，怎么会有离婚呢？她那副表情，是在家跟她爷爷学的吧？还把她爸叫做“那个人”真可爱。和心理医生沟通的时候，医生建议先不要提孩子亲生妈妈的事，所以，夏瑶这时候只能笑，不想也不能解释。
“你今晚不走了好不好？和我睡嘛。”依依的头发蹭在夏瑶的脸，温馨的昏黄色灯光夏，一股少女特有的清新的甜香味儿扑面而来，这个时候任谁都会母性大发，不得不答应。
“不行啊，我下午是借着着采访赶稿的名义偷跑出来的，要赶紧回家赶稿呢，要是明天不交的话，老板就不要我啦。”夏瑶拍着依依的肩，“乖啦乖啦。”
“都是我不好，让你逃班了。你放心吧，我一定说服那个人和你再结一次婚，让他养你，你到时候就再也不用怕老板炒掉了，我也能天天和你一起睡觉了。”依依嘻嘻笑着。
天，这玩笑可开不得。韩千峰知道以后更以为她居心叵测了。“别，我已经结婚了，我不喜欢你爸爸。你就把我当做朋友，就像，就像你和小倩那种，玩的时候在一起，玩完了各自回家，好吗？”
“不行不行，我不能把你当成朋友。”
夏瑶装出生气的样子瞪着依依。
“母后别生气，儿臣给您‘跪安’了。”依依乖巧地跪在床上做了个揖。
“你穿越剧看多了吧？”夏瑶笑的花枝乱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