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涵拉着我走进钱柜的大包厢时,里面已是一片沸腾。头顶的聚光灯各种扫射,舞池中已然挤了二十个人的样子,身边也是人流穿梭。
“不行不行,hold不住这样的场面。”我赶紧退了出来,却被身后一个男生硬是推了进去:“走啦走啦,有什么hold不住的。”
顾夕颜看到我们,拿着话筒跟我们打招呼:“嘿,我们的八卦女王汪晓涵和才女安莹到了。”场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班里一部分城里的孩子是习惯这种场合的,但对我这种八百年才进一次KTV的来说,要不是这是很重要的班聚,多呆一秒都是煎熬。
小鸥朝我打了个招呼,我于是屁颠屁颠跑过去和她一起大吃特吃了。
“这种场合之下我能做的事情就是——”
“吃!”我和小鸥同时大声说,又同时大笑。
叶夏这时坐到小鸥旁边:“嘿,全班的东西都要被你俩吃掉了,下来跳舞啊。”
我一脸无奈:“不会额。”
“随便跳啊。”
小鸥跃跃欲试,我想了想还是说:“你们去吧,我晚饭没吃饱,专门来吃东西的。”
这时话筒被场中的王珂抢到,然后把路遥推了上去:“喂喂,你这么能唱,快来唱一个。”
路遥先是推辞了一下,继而周围的人都开始起哄:“唱一个唱一个!”
我从远离人潮的地方遥遥观望,看他和王珂两个人插科打诨,不禁笑了。眼光一转,看到在另一张桌子边拿起一瓶啤酒的周新宇,他也正巧看到我一个人坐在这边。我赶紧拉开一瓶啤酒,遥遥举杯,他会意,于是我俩隔空碰杯。
他使了个眼色让我看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路遥,我故作沉重的叹了口气表示场上耀眼的明星不属于我。
“我们的才女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忽然身边一个黑影闪过来,仔细一看竟是尹越。
那厮故作委屈:“靠,不会都认不出我了吧。”
我赶紧道:“没有没有,灯光太闪,一时没看清楚。”说着瞟了眼在舞池中和小鸥各种玩闹的叶夏,故意揶揄他:“喂,佳人在那,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尹越神秘一笑:“今天是她生日。”
“是吗?这么巧!”我惊讶的笑道。
尹越不言语,还是神秘的笑。
“有惊喜?”我一下就明白过来。
“才女就是聪明。”
“行了,别奉承了,说吧,要怎么帮忙?”虽然我本性冷淡,但这点热心还是有的。
“也没什么,你过去,把她引过来就行。她一玩就玩疯了,很难请得动她大驾。”尹越充满怜爱的损她。
“没问题。”
于是我走到叶夏和小鸥旁边,对小鸥说:“还没玩累?陪我过去坐会儿。”
小鸥欣然同意。叶夏拉我:“一起玩嘛。”
我笑她:“看你满头大汗的样子,空调都白开了。累不累啊?”
叶夏一撅嘴:“不累。”
我神秘一笑:“那边有人找你,要不要过去看看?”说着给小鸥使了个眼色,我和小鸥是何等的默契,她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接我的茬:“累死了,我不跳了。”
叶夏异常豪爽的说:“那你们去看看谁找我,我继续了。”
果然是“很难请得动她大驾”,我扑哧一笑,推着她就走:“休息一会儿嘛。”
走到边上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尹越的影子,我也疑惑了:“刚刚尹越明明就在这儿啊。”
“靠,是他找我啊,早知道不过来了。”叶夏故作一脸不悦。我和小鸥笑而不语。
“他人呢?”
我索性走到舞池里,抢过麦克风,喊了声:“尹越,出来啊。”
门应声打开,一个硕大无比的蛋糕被服务生推着进来。我们目瞪口呆。
尹越随后走进来,戏谑的对叶夏说:“这个够大了吧,我的公主。”
叶夏斜睨一眼,漫不经心道:“还行。”
周围有人起哄,尹越故意朝周围的人无辜的摊了摊手。
“叶夏快嫁了吧。”有人吼出这么一句。
我这时忽然想起王珂。下意识的看叶夏旁边的小鸥,顺着她的目光找到王珂是不难的。这才发现他和路遥就站在离我很近很近的地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却还装作无所谓,跟着大家一起笑。路遥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
故事中的人笑的多开心,故事外的人各有各的悲伤。
尹越出人意料的道:“这个蛋糕是送给大家的。”说完示意我们走近看。
那硕大无比的蛋糕上写着这几个大字:“十二不散”另有一行小字:“Happy birthday to my princess。”我们大家都指着那小字起哄。尹越无奈道:“喂,你们怎么都不注意重点的。”
小鸥,尹越,叶夏一起插上十八根小蜡烛,接着叶夏插上三根大蜡烛,我知道那代表我们一起走过的三年时光。
服务生把灯熄灭。烛光映照着我们49张脸孔,和每个人眼中满满的感动。
尹越率先唱起生日歌,第一遍把其中的my dear改成my princess,第二遍改成my class。叶夏被感动的不轻,尤其是当我们一起唱起生日歌的时候。
路遥此时就站在我旁边,他的声音准确无误的传到我耳朵里,我忽然被一些东西击中,下意识的抬头看他。仿佛又回到他在我身后轻轻哼歌的日子。他唱歌这么好,我竟从未去关注过。等我想去关注的时候,身后已经没有了他的歌声。我们的关系,永远是来不及多一点。
他忽然发现我在看他,低下头问我:“怎么了?”
我赶紧收回目光,把额前的头发理到耳朵后边:“你唱歌很好听。”
他像个孩子似的笑了:“谢了啊。”
我也笑了,目光游离:“好感动哦。”
他点点头:“尹越用心良苦啊,你说叶夏被感动了没?”
“要是我肯定感动。”我肯定的说。
他忽然朝我异常了然的笑了下:“是不是冲着那句‘十二不散’和‘my class’?”
我心里一惊,他是如何看出来的?我的表情给了他肯定,他就那么无所顾忌的笑起来:“我就知道。”
你就知道?你就知道的事情有多少?
但你知道。但你无法回应。但很多事,你不可以说“我也是”。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是被那个感动了啊,12班出来的孩子都会被那个感动吧。”他眼光飘得很远。
我一时心里悲哀的无法自抑,悄悄从人群中穿过,推开门走出包厢,无力的靠着墙,手环住膝盖,呆呆坐着。
“有没有那么一朵玫瑰 永远不凋谢
永远骄傲和完美 永远不妥协
为何人生最后会像一张纸屑
还不如一片花瓣曾经鲜艳
有没有那么一张书签 停止那一天
最单纯的笑脸 和最美那一年
书包里面装满了蛋糕和汽水
双眼只有无猜和无邪 让我们无法无天
有没有那么一首诗篇 找不到句点
青春永远定居在我们的岁月
男孩和女孩都有吉他和舞鞋
笑忘了人间的苦痛 只有甜美
有没有那么一个明天 重头活一遍
让我再次感受曾挥霍的昨天
无论生存和生活我都不浪费
不让故事这么的后悔
有谁能听见 我不要告别
我坐在床前 看着指尖 已经如烟……”
里面又开始唱歌,路遥的歌声清晰无比的传来,一句一句,把我带到两年前,一年前,半年前,两个月前,一个月前,一个星期前,三天前,两个小时前。
两年前,因为分班的缘故第一次见到路遥。
一年前,看着高考完后的学姐学长在学校里招摇撞骗,心里暗自勾画着一年后的现在。
半年前,期末惨败后我决心好好想想自己的那场暗恋,第一次感到了高考的残酷性。
两个月前,经历住院,出院,沉沦,蜕变。
一个月前,收到许愿自另一种生活中的来信,和许弋在一起,然后分手,闪电一般,不仔细想竟然记不清楚了。
一个星期前,向路遥发了最后一条短信,夹竹桃是有毒的,我摘了一次已足够。
三天前,踏上高考考场的那一刻,面对肖黎和梁子衿,绽开最真诚最灿烂的笑。
两个小时前,虚脱无力的挪到宿舍,和她们俩闹着跳着,笑出了眼泪。
龙城,省中,这块地方,养育我三年的地方,自此,我该彻底远离。
是的,我那么感动,感动的是12班出来的孩子永远把集体放在个人之前,感动于那四个大字,感动于我们的班级。十二不散,不散,不散……
心里忽的一阵绞痛,几乎让我睁不开眼。
天,有谁能听见,我不要告别……
身边的门吱呀一声,我抬起头来,看到推门出来的是周新宇,于是没有挪动,看他一眼,继续把头埋到臂弯里。
他靠到墙上,并不说话。
“你怎么也出来了,我受不了他唱歌,你也受不了么?”我自嘲,并不抬头。
他问:“你又为什么受不了他唱歌?唱得很好。”
我不回答。
他忽然道:“喂,别哭了,我也不比你好多少啊。”
我诧异,他竟然以为我哭了,还是在为路遥而哭,而那句我不比你好多少,是……我顷刻间明白,心里唏嘘:“你真心喜欢子衿?”
他定定的看着我,愣了半晌,凄凉的笑了一下:“谁说不是呢。”
我顺口接道:“得了,这下我们是有难同当了,也算是经历过同样的痛苦了。”
他还是不说话。
我继续自说自话:“不过你比我好,至少并不只有‘天大的巧合’,也不只有‘我知道’,而有‘我也是’。”
“什么‘我也是’?”他随口问。
“没什么。”我不想多说。
各自静了一会儿,他开口:“回去吧,全班都在里面,只有我们俩在外面不好。”
“不在意的不会注意,在意的人能够理解。”我轻笑一声。
“看你这样子,倒应该给你买两瓶酒来。”他也笑着陪我坐下。
“你以为我是在为他难过,其实不是。”我开口。
他挑了挑眉:“那是……”
“我在为自己高中的结束而难过。看到凯凯今天的样子没?那么憔悴,眼神中有欣慰却也有失落。我们就像他的孩子啊,而今这孩子就要离开他了,并且永远不再回来。”
“又开始文艺了。”
“唉,高考前就会不停的想,如果当时正经历的一切变成了回忆,到时候我会有多悲哀,现在总算是体会到了。再也回不去了,一切都已经成了回忆。”我感到无比凄凉。
“你为什么总往消极的方面看?为什么不来想想,一个高中给了你多少东西?”他开导。
“给了我多少东西……我知道了,来说说高中给我的几个朋友好了。”我一下开心起来,略微思索了一下,问他:“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当时我住院时你们给我送了玫瑰。”
“这怎么会不记得。”
“那你记得我挑了几朵放在花瓶里吗?”我话一出口就觉不该问,这么小的细节,他当然不会记得。
“记得。”出乎意料,他竟然这么回答。
“真的?”我歪着头问,“那你说说,我放了几朵?”
他回忆了一下,肯定的说:“七朵。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吗?”
“好记性!”我拍拍他的肩,继而说道,“当时不是说一朵玫瑰代表一个12班的同学么?我留下来的这七朵,当然也代表七个人。”
“谁?”他问。
“你猜啊。”我故作神秘。
“这怎么猜得到。”他无奈的一笑。
“你不是很了解我嘛,这都猜不到?”
“我从来不去猜度人心。”他话一出口我差点没喷出来,好吧,我竟然忘了这厮还是一如当年的深藏不露。
“孙小鸥,你,肖黎,梁子衿,许愿,我自己……”我掰着手指头数,却发现少了一个。
“居然还有人把自己放在里面,真是服你了。”他哭笑不得。看我对着手指为难,千方百计想不起来,于是故意道:“还有一个呢?”
我静静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还有一个是路遥,不禁悲从中来。
“才刚说受不了他唱歌,这会儿又把人家给忘了,给跪。”周新宇嘲笑我。
“忘了倒好。”我自嘲。真是渐渐忘了吗?爱到不爱,这是怎样一种悲哀。
“只是,我以为还有一个人。”周新宇眼含深意。
我一下就明白他指的是谁,不禁放下脸来道:“没有。”
“怎么,说他你倒急了,说路遥你倒不急。”他嘴角有一丝嘲讽。我刚想反驳,忽然听到包厢内有人说:“安莹去哪儿了?她唱歌不错怎么不来一首?”
“喂喂,你们有人看到周新宇没?”
“哦!”只听见一声意味深长的回答,然后有人说,“出去找他俩去。”
我拉周新宇:“走,外面聊去,别管他们。”于是一起出了KTV,走到步行街上。
“你跟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走出很远,周新宇终于问我。
“我看你想问很久了吧。”我瞟他一眼。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果然是把我一眼望到底。”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我冷笑一声:“我知道你的疑问,我们确实在一起过。”
周新宇神色复杂的看着我,最后来了句:“你还是没有听我的告诫。”
“在水杉林那时候,他正巧和顾夕颜分手给我撞见。之前我走学校外面那条小巷的时候撞见过他俩几次,于是被顾夕颜盯上了。”
“那你真够倒霉的。”他笑一声。
“这还是后话。总之他俩分手了,然后我跟许弋就聊了很久,我们对对方的事情都一清二楚。”我说到这儿,忽觉讽刺,不禁咳了一声。
“他知道你喜欢的是路遥,你也知道他喜欢的是顾夕颜,你们还?”周新宇不可置信。
“觉得我们很卑鄙吧,反正事实就是这样,我也不想否认,住院的时候我和他玩得很好,回校之后不久就在一起了,然后分了,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分?”他问道。
“你不早就知道么?早就告诫我他这人不可靠,原因你还不清楚?”我冷笑。
“不清楚。”他下定决心打破沙锅问到底。
“不清楚?总是他就是把我当成一时玩弄的对象,我也把他当成一时玩弄的对象,他向我表示,说明他是个卑鄙的人,我答应他,说明我也是一个卑鄙的人,你说,两个卑鄙的人能走多远?当顾夕颜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俩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走不长久。现在我只后悔为什么当时那么糊涂,为了一时的慰藉就丢弃了自己的原则。”我情绪激动,干脆一吐为快。
“你干嘛负罪感要这么重?”沉默了半天,他来了这么一句话。
“我之前不愿意告诉你,今后也不愿意告诉任何人,就是因为,我怕别人看不起我,因为这件事,我已经看不起我自己了。”我摇头苦笑。
“这件事还没了。”
“什么?”我没弄懂他的意思。
“没事。”又开始欲言又止了。
“喂……”忽然想起什么,于是问道,“你为什么老跟我说许弋这人不可靠?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感觉。”他死不松口。
“说实话。”我逼他。
他先是坚持了一会儿,继而道:“确实只是我个人感觉。你昏倒的那个晚上他也在场。”
我点头:“我知道。”
他不放过:“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他告诉我的。”我疑惑,“这有什么关系吗?”
“他怎么说?在什么情况下说的?”
我想了一会儿,认真道:“当时我跟他关系已经比较近了,他说当时他折回水杉林,看到我昏倒,于是一路跟到医院来,但那时他还不好露面。”说到这儿,依旧觉得讽刺,面容中有了一些不快的神色。
他阴沉着脸冷笑一声:“现在就不是感觉了,而是确定。”
“怎么?”
“当时我叫了医务室的医生把你送进医院,是走到半路上遇见他的,他看到你似乎被吓了一跳,说刚刚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昏倒了。我问他刚刚你和她在一块儿?他摇头。而我记得当时我去找你时你说的第一句话是怎么,你又回来了?你们两个人的话联系起来不难发现,他确实是跟你在一块儿,但他否认了。”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前因后果,不禁冷笑。
“然后我就说,一起跟去医院看看吧,他回绝了,说自己不好露面。”
“但是他偷偷跟去了,并且之后每天都来看我。”我不理解。
周新宇忽然不说话,只是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看我:“安莹,所以你该知道,他心里有鬼,没能力光明正大的照顾你,许弋这人,对自己都在虚伪。”
“多可笑,当时我还把他当成唯一能理解我的人。其实从他刻意周全的语言和行为上就可以看出,太过周全之人不可信。”我后悔自己的愚昧。
看到周新宇眸子黯淡了一下,我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禁失笑:“喂,我又没说你,你多心什么?”
“没。”他又甩出一个字。
我嘴角抽搐:“……好吧。”
“嘿,原来你们在这儿。”小鸥在远处朝我们招手。
“怎么了?”我也朝她喊。
“赶紧回来了,不然全世界都该误会你们了。”
我刚想说话,周新宇在旁边对我说:“你先回去,我过一会儿再说。不然不是自掘坟墓?”
我扑哧一笑:“你要相信这帮二货的八卦能力。”
果不其然,一回到包厢,就有人问我:“周新宇呢?”一脸暧昧的样子。
我从容镇定:“我不知道他啊,他又没跟我一起。”算是堵住了他们的嘴。
周新宇过了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包厢里正吵得很,我回头看到他,朝他眨了眨眼睛,嘲笑他总算蒙混过去了。
看着包厢里的同窗,我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偷偷拨打了许愿给我的电话号码,祈祷着千万千万要接通。
一遍一遍坚持不懈的拨,终于接通。
“喂——”我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
“怎么那么吵?你要死啊。”
我无视许愿语气中的些许不耐烦,朝她喊:“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
“哪?”
“钱柜,全班出来唱歌了,就差你一个。”
“我早就不是那个集体的了。”她淡漠。
“我可不这么想,我还当你是我同桌。现在这里终于满员了。”我高兴的喊。
“你说什么?”她听不清。
我再提高声音:“我说——我还当你——是我——同——桌——现在这里——满——员——啦!”
那边轻声笑了起来:“安莹,你是不是被毕业成功激发出了文艺的本性啊?”
“那是。你别挂。”说完我举起手机,朝周围几个人喊,“许愿打电话来了,现在我们12班圆满了。”
大家都惊道:“什么?许愿?”
我朝周新宇看了一眼,他眼中闪烁着鼓励。我于是鼓起勇气道:“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人群一下静了下来,都有些迟疑的看着我,正尴尬着,周新宇道:“转告她,祝她毕业快乐。”我感激的看他一眼,对电话说:“周新宇跟你说,祝你毕业快乐。”
“谢了。”依旧淡漠的声音。
“喂喂,安莹,许愿一个人在外面游山玩水,估计都不记得我们这帮同学了,你问问她还记得我么?”路遥这厮延续一贯的脑残风。
我不禁笑了,对电话说:“你曾经的后面的旁边人问你还记得他是谁么?”
“你说呢?你安莹喜欢的人,我这个做同桌的会不知道?”我被她一句话噎住,最终还是一笑而过:“她说当然记得。”
接着气氛就活跃了,各人都开始说一些有的没的让我转达。
“喂,安莹,问问她有男朋友没啊,哈哈,好歹也在社会上混了这么些时日。”
“小莹,听说她有去西藏,天哪!我毕生的梦想就是去一趟西藏。”
班长顾夕颜道:“小莹,跟她说,凯凯向她问好。”不愧是班长。
我一一转达,紧接着就有人说:“问问那个二货要听什么歌,我们唱给她。”我眼睛几乎湿润,心里对这帮同学充满了感激。不管之前他们对她有多排斥,毕竟相处了近三年,毕竟还是心存善念。
我问许愿:“你要听什么歌,我们唱给你。”
“难为你们了。”她似乎终于有点动容。
路遥这时对着话筒吼了一句:“许愿,赶紧点歌,过时不候。”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要点什么,我没什么想听的。”许愿永远有扫兴的能力,我于是道:“没什么想听的,那就看看有没有什么想送的。这总可以吧。”
那边沉吟良久,道:“那就俗套一点,送你们一首《十年》吧。”
我赶紧拿开手机,对路遥喊:“《十年》,会么?”
路遥笑道:“这还有人不会么,正好可以一起唱。”
沉静然而沧桑的音乐缓缓流出: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
我不会发现我难受
怎么说出口
也不过是分手
如果对于明天没有要求
牵牵手就像旅游
成千上万个门口
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怀抱既然不能逗留
何不在离开的时候
一边享受 一边泪流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
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 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
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路遥很认真的唱,眼神伤痛,而我的心也同样,相信大家的心也同样。十年之后,在这儿聚首的这49个人,连同电话那头的那一个,会怎样变化?会各自经历些什么?会在无法共同书写的历史中扮演怎样的角色?会在彼此无法再共同参与的生活中如何?
我悄悄从大合唱中抽出声来:“听到没有,听到没有?这就是集体的力量。”
“我并没有一天不相信集体的力量。”
“你现在在哪儿?”我压低声音。
“浙江。”
“才两个小时而已,你就从龙城跑到了浙江!”
“你要相信现代交通工具的速度。”
我哑然。
她沉默了一会儿:“十年,十年之后,我必定不会在龙城。我的时间胶囊……”
我了然笑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我给你留了一样东西。”
“什么?”我暗自吃惊。
“水杉树下,埋得很浅,自己去找。”
这时歌曲已完,全班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掌声,许愿道:“帮我谢谢他们,再见。”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她谢谢你们。”我笑道。又是一阵欢呼将我掩埋。周新宇不知何时站到了我旁边:“她一定很感动吧。”
我忽然有了个念头,拉起他就跑出去:“跟我走。”
“喂——”
这一次不再想得到避忌班里人的眼光了。
“喂喂,这么急干嘛?怎么又是这儿?”
我把他带到了水杉林。
“有扫帚吗?棍子?直尺?”在无奈的发现周围竟然什么可利用的都没有后,我索性径直蹲了下去,用手挖起来。
“喂,你想偷时间胶囊?”周新宇惊悚道。
“靠,姐还没那么二。”
“那是要干嘛?”
“许愿说给我留了东西在这里。”我起劲的用双手挖着,全然不顾他。
他无奈的蹲下来帮我一起。
“你确定是在这儿?”
“嗯。”正说着,忽然周新宇停了一下,“有个袋子。”
“拿出来拿出来。”我简直激动过头。
两个人好不容易把袋子拿出来,我小心翼翼的拂去表面的土,打开袋子,一张纸条飘了出来:“物归原主。”
电光火石间,我仿佛想到了什么,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一支笔:“这是我的笔!”
周新宇笑道:“有你的笔,肯定还有英语整理和语文卷子。”
我感动道:“你都记得。”
“是她都记得。”果然,拿出来的东西摆到眼前,我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正是我们三个人的东西。正是许愿在离开之时从这儿带走的唯一的东西。
我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你说,她把这些还给我们,代表着什么?”
“不知道。”周新宇实话实说,“等等,”他用手一摸,道,“还有东西。”
“什么?”我用手探到袋底,拿出来的东西让我迅速惊呆——那是许愿的“宝典”,她的歌词本。
“这是什么?”周新宇奇怪。也难怪他不知道,这是许愿从不离身的东西,一边走一边写的东西,为之哭为之笑的东西,从不让别人看的东西。
我不回答,因为不知道许愿的这样宝贝是不是只肯给我一个人知道。周新宇了然,不再多问,坐在旁边把那张语文卷子翻来翻去:“毕业后再看这个,真是……”
他忽然停住,因为我已经激动无比的抓着他的肩:“她终于通了,她是真的通了。”
“喂喂,要不要这么激动。”他故作一脸惊恐。
我跳起来,在旁边跳脚道:“她终于明白了,她看清了,她解开了那个结。”
“什么……”不等他说完,我就把那本本子举到他眼前。
那就是许愿留给我的东西,被她自己撕了一半的宝典。
我记得的。
那时她的宝典不知不觉已经过半,有一天晚上她不知抽了什么风,开始一页页的撕,我以为她精神受了什么刺激,劈手夺过她的宝典:“你抽什么风啊,这些可都是你没日没夜写的。”
“没什么,想要进步就要承认曾经的错误。我不想固步自封。”
“行了吧,你难不成还真想在音乐上涅槃?”问完我就后悔了,因为这个问题根本不需问,她当然是想有一番作为的。
然而她的回答让我迅速的震惊了:“不想,我只想做我自己的音乐,不想其他。”
“自己的音乐,只需要记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我心里起了一些涟漪。想起她的小说里,海天苍茫中有一个人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而这时被她撕了一半的宝典上只留下一句话,那是给我的:“除非雨落之后仍是雨,世上从此再无晴。”
周新宇看着那句话,眼神渐渐变化,最终深邃的不可见:“你果然是能理解她的人。”
我开心的跑到水杉边上,仰着头,朝那插入云霄的水杉喊:“水杉,你听到了没有,她通了,我就知道她是会有好结局的,我就知道我们都会有好结局的。”一语未完,已喜极而泣。继而跑到空地上,拉着周新宇激动的喊:“物归原主,意思是她把我们记在了心里。”
“原来是这样。”
“她把这本本子留给我,是代表她终于不再因为执念而避开现实了!”
“我知道。”周新宇说出这句话我一点也不意外。
“我知道你知道,所以我才会给你看。”我朝他笑,“我好开心!”
“开心就好。”
“我知道她最终能找到自己的方向的。你知道吗,她也希望我能找到自己的方向。”我把手放到心口,“这里的,心里的方向!”
“你能找到的。”
“我也开始通了,我懂了!”
“通了就好。”
我把手作弧状放到嘴边,朝着水杉喊。
“许愿!我谢谢你!许愿,你要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