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凡时常在家人与山外的选择间徘徊郁结,每每快要到情绪爆发时,他就总会偷偷地躲到刘显文的私塾里去。他去往那里后,会安静地找个角落坐好,听着刘先生对那些年幼的孩子们的谆谆教诲,心里不免就会平静一些。
课下,等那些孩子们都走了,一凡就会来到先生跟前,像小时候一样,恭敬地坐在他膝前,与先生讨论着山外的事情。
一凡发现最近,先生是越来越不愿多提起外面的事了。问他原因,才知道原来是战乱越来越近了,每出去一次,他就能更加深切地体会到现在当下的时局混乱。
听先生说,虽然现在世界大陆上的战乱最早都可以追溯到几百年以前,但像现今这样影响这么广,涉及面积这么大,还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就在上一次,他去往了一个此前常去的,稍远一些的城镇采买书籍。但没想到的是,仅隔一年,那里却早已面目全非,城内和周边到处充斥着兵荒马乱的逃难之人。
那里的人也无心再做生意,先生此前常去的书店早已人去楼空,只见得地上散落着斑斑杂乱的书籍,应该是店主收拾的时候来不及捡起的,可见当时是怎样一番混乱的场景。看到这一切,刘先生只好无奈地摇摇头,遂空手折返。
说到这里,坐在一凡对面的刘显文深深地叹了口气,“唉,先生我也老了,再用不了几年我这腿脚便也不灵光了。以后,恐怕先生是再也出不去了,省得到时一个不小心,就那样报废在外面了。”
一凡知道先生这样说,也是无奈之举,但它从侧面印证了当下世界混乱不堪的局势,和人们身处水深火热中痛苦的哀吼。
其实现在就算是在村子里,也不是完全感觉不到外面的凄惨氛围。虽然一凡的村子地处幽山,周边人烟稀少,但并不是说一个村外的人都不会经过此地。
一凡清楚地记得,在小的时候,一年里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经过村子,而且不是打猎的,就是上山采药的。他们一般要么误入,要么进来讨口水喝,待不了多久便又离开了,而且他们所在的村子离这里也不会特别的远。
但随着最近几年,这个情况起了很大的改变,途经村里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而且他们不再是猎人或郎中这样的角色,而是变成了难民,并且是不同地方的,有远有近的,甚至是操着不同口音的难民。
虽然嘴里说的话不一样,但所描述的经历却出奇的一致。都是因为赖以生存的家园四处燃起了战火,他们为了继续生存下去,便开始了拖家带口的逃难生活。
其实这些逃出来的人还算幸运的,因为听他们说,由于战争来得太快,村里几乎一半儿的人都没来得及逃出,就那样葬生在了纷争的战火中。
像这样逃难的人,最近一年经过一凡村子的就得有十几波。每每他们来到村子,村里人都会拿出自家的干粮和水赠予他们。听着他们讲述着那些悲惨身世,旁边的大人小孩儿也都会跟着一起潸然泪下。
但当那些难民一离开,过不了多久,村里人便会很快又恢复到日常的生活状态中。他们继续下地耕种、织布绣衣,继续谈论着村里那几十口人间的闲云野鹤。
一凡其实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同情归同情,但村里人从来不认为这些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们只想继续过好自己平淡的生活,继续简简单单地思考,简简单单地享受眼前的这份安定。
但一凡不一样,他感受到了恐惧,村里越和谐安宁,他就越觉得不安。战争已在全世界打响,谁能说我们就一直可以置身事外呢。他开始思考,思考着自己要不要做点什么。
但正如村里人所言,战争虽然很近,可是毕竟没有迫切到眼前。而一凡家人对他的呼唤却天天近在耳边,这让一凡又开始犹豫了,其实他也舍不得家里这四口老老小小。
而且如果真的出去了,对外面情况的未知,对自身存在的不自信等原因,也让一凡一直下不了决心。
后来慢慢地,一凡不再经常去刘先生那里了,他想让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好好地思考一下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他开始经常前往村边的一个小山头,那里平时很少有人去。一凡去到那上面,或躺或坐,没事时,一待就是半天。
他时常默默地看向远方,想象着那边硝烟滚滚的战争场面。有时甚至还会产生幻听,刀剑相互抵拼时的厮杀声不绝于耳。
实在心乱理不清头绪时,一凡就会捡几根脚边的枯草,拿在手里编结着一些小动物。
其实这个技能是一凡小的时候跟村里一位婆婆学的,他当时看着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样物从婆婆手下慢慢地诞生出来,觉得超神奇,他就天天趴在桌前观摩婆婆编织。
久而久之,一凡也开始在下面学着自己编结,不会的时候就向婆婆讨教。慢慢地,他也能独自编一些简单的草偶了。
自从家里有了小妹铃以后,一凡就开始重操旧业,时不时地为妹妹编结一些草偶,并且甚得她的喜爱。而这些草偶里,最让铃爱不释手的,便是一凡为她精心编织的十二生肖小动物。
但其中有一个遗憾,就是十二生肖中,独缺一只龙没有为小妹补编上。一是因为其它十一只断断续续地为铃儿编好后,她就已经会跑会跳地跟村里其他小伙伴玩了;二是对一凡来说,编小龙的程序太过复杂,他一直嫌麻烦,推托来着。
现在可好,他正愁没有什么能来占去他的大脑,转移他的注意力呢。所以,一凡开始想着帮妹妹完成这最后一只生肖。只要一有空,他就会来到山上,坐在那里默默地为铃儿编织,也算是借此来平缓一下他那成天躁动不安的心。